墨九霄的傀儡心骤然抽搐,似有千枚冰针自心窍深处爆开。天穹那道横亘百里的裂痕,此刻已非渗漏——青铜黏液如天河倒泻,轰然垂落人间。触地刹那,青石阶化为翻滚的膏脂,虬结古柏扭曲成狰狞铜树,连呼啸的罡风都被凝冻,碎裂为亿万细小的青铜齿轮,叮叮当当砸在沸腾的大地上。
“退!”刑天巨斧撕裂空气,赤红煞气如怒龙狂卷,硬生生在黏液中劈开三丈空隙。墨九霄眼角瞥见斧刃腾起的缕缕青烟,心头一沉。这秽物竟在蚀啃刑天遗骨!斧身传来沉闷的哀鸣,那是远古战魂被亵渎的咆哮。黏液如活物般蠕动着填补空缺,青铜浪潮更高涨一分,裹挟着融化铜铁的腥气扑面压来。
“迟了。”苏无音的虚影立于崩裂的大地中央,声音似一缕穿过幽谷的冷泉。她足尖轻点,焦黑龟裂的土壤竟绽开一点纯白微光。那光迅速蔓延,瞬息间,万千莹白如玉的源质之花破土而出,茎叶舒展,花瓣层层绽放,清冽光华如月华倾泻,硬生生在这青铜地狱中撑开一片净土。
泼天黏液撞上花阵边缘,顿时爆发出刺耳的“嗤嗤”声,如滚油泼雪。浓浊的青铜浆液在纯净白芒中剧烈翻腾、蒸腾,化作滚滚青灰色浓雾。这雾却诡异地凝而不散,反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在苏无音虚影周身盘旋汇聚。雾气翻涌间,竟有细密的星芒在其中明灭闪烁,彼此勾连,渐渐勾勒出蛛网般繁复玄奥的星轨纹路!
“虫巢的引路烟!”墨九霄傀儡心剧震,几乎要从胸腔跳出。这阴森诡谲的星图纹路,他曾在第五卷万象城母巢最底层的血锈铜板上见过!那是烙印在噩梦深处的标记。
未及细思,异变陡生!被花阵逼退的青铜黏液猛地一滞,随即如九条噬人的巨蟒昂首,挟着刺破耳膜的尖啸,舍弃所有阻碍,毒龙般直噬苏无音虚影心口!它们的目标,始终是这个能净化污秽的“核心”。
“休想!”墨九霄目眦欲裂,刑天巨斧脱手飞出,赤煞罡气暴涨,斧身急速旋转,化作一轮焚尽八荒的血色烈阳,悍然撞向九股毒流。
轰——!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震彻寰宇。赤煞与青铜猛烈对撞,爆出刺目欲盲的光团。气浪如实质的海啸般炸开,将周遭凝固的铜树、沸腾的石脂尽数掀飞、碾碎。墨九霄闷哼一声,如遭重锤,身形不受控制地倒滑数十丈,脚下犁出两道深沟。他死死盯着血煞烈阳——那九股青铜毒流竟如附骨之疽,死死缠绕在斧轮之上,疯狂蠕动、啃噬!赤红的斧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恶心的铜绿,更令人心胆俱寒的是,斧中那不屈的战魂嘶吼竟带上了衰弱的呜咽,刑天遗骨中蕴藏的亘古煞气正被这秽物贪婪吞噬!道道细密的裂痕,已然在斧刃上蔓延开来。
千钧一发!
苏无音虚影静立花海中央,面对狂噬而来的最后杀招,她只是轻轻抬袖,素手纤纤,朝着脚下崩裂焦灼的大地,无声按落。
“铮——!”
并非琴弦拨动,而是万千源质之花同时怒放到了极致所迸发的天地清音!那声音裂石穿云,涤荡寰宇。纯白的光华瞬间暴涨,如无数柄开天辟地的光剑,以苏无音为中心,呈环形轰然扫荡开去!
嗤嗤嗤嗤——!
九股噬心毒蟒般的青铜黏液,撞上这怒放的光之剑阵,如滚烫的刀刃切入凝固的牛油。刺耳的消融声连成一片绝望的哀鸣。污浊的青铜浆液在绝对纯净的源质之光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大片大片地气化、湮灭!
翻腾的青灰浓雾瞬间膨胀了十倍,几乎遮蔽了半片天空。雾气中,先前那蛛网般的星轨纹路疯狂地扭曲、变形、重组,无数细碎的星芒在其中明灭闪烁,仿佛亿万只虫眼在窥视。最终,在一声仿佛来自宇宙深渊的嗡鸣中,所有雾气猛地向内坍缩,凝成一方尺许大小、不断震颤崩解的青铜罗盘虚影!盘面古老斑驳,布满虫蛀般的蚀孔,中央区域,三颗妖异的血色光点,正以某种令人心悸的韵律,灼灼跳动!
“母巢坐标!”墨九霄瞳孔骤缩如针,一股寒气从脊骨直冲天灵盖。那三颗血点标注的星域方位,他绝不会认错——正是昔日归墟之瞳吞噬过的一片死寂星带!那里本应是星辰的坟场,万物的终结之地!
就在他心神剧震,欲将这坐标烙印于傀儡心核心之时,一直静默的苏无音虚影,却毫无征兆地猛然仰首,望向那仍在倾泻黏液的天穹巨缝!
轰隆隆——!
裂缝深处,传来沉闷如太古雷音的碾压声。一只难以形容其庞大的巨爪,缓缓探出了裂缝!爪臂覆盖着层层叠叠、厚重如山的青铜鳞甲,每一片鳞甲上都铭刻着扭曲的星图与虫形符文。最令人灵魂战栗的是那爪心——并非血肉,而是一只缓缓睁开的、冰冷无情的巨大独目!竖立的瞳孔深处,是旋转的星璇与吞噬一切的黑洞。此刻,这只横跨虚空的恐怖巨目,正冰冷地、精准地倒映着大地上那一片星罗棋布、顽强盛放的纯白源质之花。
那是猎人锁定猎物的眼神。贪婪,漠然,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绝对意志。无形的威压如实质的铅云轰然压下,连怒放的源质之花都为之摇曳,光芒黯淡了几分。
墨九霄只觉傀儡心似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强提一口真元,刑天斧嗡鸣着飞回手中,斧身遍布铜绿与裂痕,触手冰凉。他正要不顾一切催动归墟之眼的力量,一股极其隐晦、却阴寒彻骨的秽气,竟顺着斧柄传递的震动,无声无息地侵入了傀儡心那道最深的裂痕之中。那裂痕深处,残留着昔日玄阴魔女种下的魔种,此刻,这缕青铜秽气如毒蛇归巢,悄然蛰伏,伺机而动。巨爪独目的凝视,与心窍内悄然滋生的阴寒,内外交迫,将他拖入无边的森冷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