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庙。
那是一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的神国,黄金与白玉构筑的殿堂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神圣的光辉。
但在神国最深处的“罪罚殿”内,气氛却压抑得仿佛凝固的黑铁。
啪。
啪。
啪……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在大殿中回响,格外刺耳。
供奉在殿堂前方的一排魂灯,那代表着数十名神庙精锐的生命之火,在短短几个呼吸间,接二连三地熄灭、碎裂。
灯灭,人死。
大殿尽头,一道笼罩在七彩神光中的身影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眸里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如同宇宙般浩瀚的冷漠与威严。
他就是神庙在人间的三位大祭司之一,执掌刑罚的“幽”。
“枯荣。”
幽大祭司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仿佛言出法随,让整个大殿的空间都为之震颤。
一道光幕凭空出现。
光幕中,是枯荣供奉那张苍白如纸、交织着惊怒与恐惧的脸。
他的气息萎靡,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灰色伤痕,正不断有死气溢出,疯狂侵蚀着他的生机。
“大祭司……属下无能!”
枯荣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目标王平安,已……已入金丹境!”
“他的金丹,诡异至极,非佛非道,非魔非妖,可掌生死,可逆轮回!我等布下的血祭大阵,被他挥手间净化,十万生灵怨气化为虚无!”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枯荣疯狂地夸大着王平安的恐怖,将那短暂的交锋描绘成了一场神魔般的对决。
“他如鬼魅,无视空间,我神庙精锐在他面前,脆弱得如同草芥……他甚至……甚至……”
枯荣的声音颤抖起来,“他甚至当场救活了几个刚死的祭品!”
此言一出,幽大祭司那亘古不变的眼眸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净化怨气,已是了不得的神通。
掌生控死,瞬杀金丹之下的修士,更是天才的标志。
但让死者复生……
这已经触及了神灵的权柄!
“他自称……邪尊。”
枯荣说完这最后一个词,光幕便消散了。
罪罚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良久,幽大祭司冰冷的声音才缓缓响起,传遍神国。
“传我神谕。”
“王平安,列为一级‘渎神者’。”
“此人……必须死。”
……
与此同时,潮湿、闷热的南疆。
与神庙的冰冷压抑截然不同,这里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喷发的火山。
万蛊寨的密探,如同丛林里的影子,将一副副用记忆蛊虫拓印下来的画面,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南疆各大部族。
画面中,是神庙修士狰狞的笑脸,是无辜村民被投入血池的绝望。
是那冲天的怨气,与地狱般的景象。
而紧接着,画面一转。
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挥手间,血池净化,怨魂安息,大地重归宁静。
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人重创枯荣供奉,飘然离去的背影,以及那句冰冷的回响。
“枯荣,洗干净脖子,等我来取。”
青木寨。
老寨主看着画面,捏碎了手中的竹杯,滚烫的茶水流了一手也毫无知觉。
他的眼中,第一次对那屹立于云端的神庙,产生了怀疑与动摇。
古宿家族。
那位以智谋着称的当代家主,反复观看着那段影像,最终,他吐出两个字。
“变数。”
更多的中小部族,在看到自己的族人被神庙当成猪狗一样屠戮献祭时,信仰……崩塌了。
他们开始私下里谈论那个神秘的强者。
有人说,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前来向神庙复仇。
有人说,他根本不是人,而是山川精魄凝聚的古神,因不满神庙的血腥行径而现世。
一个亦正亦邪、既如魔鬼般杀伐果断,又如神明般行救赎之事的形象,开始在南疆的土地上疯狂流传。
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于是,他们采用了神庙敌人的那个称谓。
“邪尊。”
这个名号,第一次,带上了一层复杂而诡异的“神性”。
甚至在一些偏远的、被解救的村寨幸存者口中,已经开始有人偷偷为这位“邪尊”立下了长生牌位。
……
中州,天机阁。
观星楼顶,一名白衣术士看着手中刚刚由南疆传回的玉简,眉头紧锁。
他面前的星盘,那颗代表“神庙”的星辰,不知何时,被一缕极淡、却又无比顽固的灰色雾气所缠绕。
而代表“王平安”的那颗命星,早已跳出棋盘,变得模糊不清,无法推演。
“生死同体,混元如一……”
术士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此道,闻所未闻。此子,已非池中之物,而是真正的异数!”
“速将此情报,加密传送青云剑派、药王谷……不,传遍中州所有顶级宗门。”
“南疆的棋局,要变天了。”
……
大乾王朝,恭亲王府。
书房内,檀香袅袅。
年轻的恭亲王正悠闲地落下一枚黑子,棋盘之上,一条大龙被他截断,生机尽失。
一名暗影般的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递上一卷密报。
恭亲王展开密报,一目十行。
当看到“邪尊”二字,以及王平安大闹血祭现场的事迹时,他那古井无波的嘴角,终于微微向上翘起,勾勒出一抹玩味的弧度。
有趣。
真是有趣。
他本以为王平安只是一枚足够锋利的棋子,没想到,这枚棋子自己生出了手脚,竟开始在棋盘上随意走动,甚至……想要掀翻棋盘。
“本王布下的局,竟被他搅得更有意思了。”
他将密报随手扔进一旁的火盆,看着它化为灰烬。
“继续盯着,本王倒要看看,这只小小的蝴蝶,究竟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
外界风云变幻,所有的漩涡,都围绕着一个名字。
而漩涡的中心,却是一片绝对的宁静。
一处隐蔽的山洞内,王平安缓缓收回了按在“星罗棋布图”上的手。
图卷之上,无数光点明灭不定,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南疆的信息网,刚才各方势力的反应,都被他尽收眼底。
“邪尊?救世者?”
王平安低声念着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称谓,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世人真是奇妙。
杀人的是我,救人的也是我。
在敌人眼中,我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魔。
在凡人眼中,我却成了行走世间的神只。
“平安哥哥,他们……”
一旁的李常,脸上还带着一丝忧虑。
她不明白,为什么做了好事,却会得到一个如此凶恶的名号。
“这不好吗?”
王平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眼神却变得无比深邃。
“神庙要的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南疆各部族需要一个能对抗神庙的图腾,中州那些大派,则乐于见到一个能扰乱神庙计划的变数。”
“他们每个人,都从我身上看到了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而这,恰恰是我需要的。”
他站起身,目光仿佛穿透了山壁,望向了神庙所在的方向。
之前,他只想找到神庙的破绽,被动防守。
但现在,他有了更好的主意。
既然整个世界都将目光聚焦于“邪尊”之上。
那他就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
“他们以为我是棋盘上的变数。”
王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与恭亲王如出一辙的弧度,但更加冰冷,也更加疯狂。
“那我就用这个身份做掩护,去找到他们真正的命门,那个所谓的域外邪神降临的‘锚点’。”
“他们想看戏,我就演给他们看。”
“只不过,这一次……”
“猎人与猎物的位置,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