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俊与小尾巴赶忙紧紧跟了上去……
两个土匪抱着小女孩喜儿,匆匆钻进了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很快,那用破烂的木板做成的门里,传出一个男人压抑的干嚎和急切的问询声:“呜呜呜……娘,你醒醒啊,儿子把药带回来了……”
“爹爹,阿奶怕是……快不成了……”一个带着哭腔、柔柔的声音传来。
“别……别说丧气话,穗儿,快去给你奶熬药!”男人带着哭腔,焦急地吩咐道。
女孩乖巧地出来,刚好遇上了苏俊与小尾巴,三人惊诧地对视了一眼后,小尾巴不再迟疑,一步跨进这低矮的屋子。同时,她打开了手中充电宝上的电筒,瞬间就照亮了这狭小又昏暗的空间。
那束亮光,瞬间让苏俊将周遭景象看得真切 。一股异常浓烈的腥臭味,好似汹涌的潮水,刹那间直扑他的鼻孔,熏得他几欲作呕。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落在一群人身上,他们满脸悲戚,紧紧围拢在一张竹席旁,而竹席之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枯槁的老妇人。
老人的状况看上去糟糕透顶。她侧身蜷缩着,面对众人焦急呼唤,毫无反应,唯有微弱且急促的呼吸,昭示着尚存一丝生机。
或许是小尾巴看到老人头上的那盏油灯,便乖巧地关掉了自己的手电……
而在那盏灯下,“黄瘪老鼠”眼眶泛红,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慌乱与焦急,猛地转向一旁抱着婴儿的女人,声音颤抖又急切:“娘亲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女人紧咬下唇,眼眶中泪光闪烁,像是被抽去了浑身力气,无助又无奈地将目光投向男人,嘴唇嗫嚅,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黄瘪老鼠”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大洋,塞到女人手里,“去李保长家买点米,给咱娘熬粥喝,再买些甜白米酒当药引子。”
女人愣了一下,默默接过钱,把怀里的娃递给男人,背上箩筐,拿了个土碗就要出门。
男人见状,赶忙把剩下的包谷粑粑一股脑塞到女人手里,“你也垫垫肚子。”
女人眼眶一热,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有两人的目光交汇……
“黄瘪老鼠”的同伴此刻哈欠一个接一个,实在忍不住了,便对黄瘪老鼠嘟囔道:“呃……老鼠啊,我得回去抽一口,要是有啥事儿,就到我家找我……” 说罢,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闪躲着苏俊的目光,以极快的速度 “嗖” 地转身,像一道黑影般闪出了门外 。
喜儿怯生生地从阿奶的床上爬起,轻手轻脚走到小尾巴身旁,眼睛亮晶晶的,小声说道:“姐姐,你真好看。”
这一声稚嫩话语,却让“黄瘪老鼠”瞬间紧张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苏俊,大气都不敢出,就怕苏俊有丝毫不悦……
好在苏俊神色如常,小尾巴更是一脸亲切,柔声说道:“呀,你叫喜儿,这名字真好听。”
“黄瘪老鼠”见状,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对着喜儿说道:“喜儿乖,快去搬两个草墩来,给老爷、夫人坐。”
就在这时,穗儿迈着轻柔的步子走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女孩面容清秀,眼神透着一股温和与坚定,手中稳稳拎着一只小提箩。
穗儿径直走到“黄瘪老鼠”身旁,微微俯身,声音轻缓又清晰:“爹,阿芳来了!她来帮阿奶把背上背痈的脓血挤出来。”
“黄瘪老鼠”既不表态同意,也不吭声反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颊滑落,机械地让到了一边。
穗瞧了一眼父亲,随后领着女孩走到老人身旁。女孩抬眼望向老人头顶那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灯,下意识地开口:“阿穗,你家有灯吗?这儿光线太暗了,点几盏吧!”
阿穗沉默许久,没有作答。女孩阿芳瞬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太过唐突,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喃喃自语:“我应该从站里带些蜡烛过来的,唉,又忘了。”
就在这时,一束极为耀眼的光线骤然亮起,刹那间照亮了草屋里的一切。
阿芳猛地瞪大双眼,满脸都是震惊。她这才发现,在这狭小昏暗的屋子里,竟还有这样的两个人,他们的穿着打扮、气质神态,和周围破旧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但阿芳很快回过神,嘴角上扬,露出礼貌的微笑,侧身对身旁的小尾巴轻声说:“谢谢你!”小尾巴也报以阿芳一个善意的微笑……
在亮光下,阿芳得意地对阿穗说道:“阿穗,你知道吗?今天我带来的,可是跟站里的安南医生阮氏心,好不容易讨来的硼酸,纱布,棉球哦!这下阿奶应该有救了。”
阿穗也客气地说道:“那多谢你了阿芳,为了我阿奶的这事,让你天天去免费给车站医疗室打扫卫生。”
“没事的,谁让咱们是好姐妹呢?再说我也要谢谢你,满山去给我采药不是!”阿芳笑着说道。
“哎……阿芳啊!如果没有你,我们这种人,又如何能得到这些珍贵的药品嘛!安南人那是让我们多看一眼都不行,像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这些人啊!”阿穗凄凉地说道。
阿芳双唇微张,却终究没再吐出一个字,唯有一声“哎……”的叹息,如坠地的秋叶,满是怅惘。
她缓缓抬手,轻轻掀开覆在老人身上的破旧棉被,刹那间,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汹涌而出,瞬间填满了狭小昏暗的茅草屋。
女孩身形猛地一震,眼眸瞪大,情不自禁地惊呼:“阿穗,怎么才过了一天就成了这般模样?我让你去抓的药呢?”声音里满是惊惶与不可置信。
“正在熬……” 阿穗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仿佛寒风中摇曳的烛火。
“呃……只怕这已然来不及了。”女孩的话语仿若裹挟着冰霜,透着深深的绝望。
“什么……来不及了?阿芳,你可别诓我……”阿穗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近乎哀求。
“《医宗金鉴》有言:若脓水清稀,色白气臭者,难愈…… 阿穗,看来你阿奶此番是凶多吉少了。”女孩缓缓闭上双眼,声音发涩,满心无奈与悲戚。
但她很快回过神,转过身,从一旁的小提箩里,拿出硼酸和棉球。她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像是生怕惊扰了老人那如游丝般脆弱的生命。
她微微俯身,看着那可怖的背痈破口,眉头皱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深吸一口气后,她将棉球蘸上硼酸,开始温柔地为伤口清洁。
破旧昏暗的茅草屋里,唯有棉球擦拭皮肤发出的细微声响,每一下,都似在轻轻摩挲着生命的脆弱防线。
她一点点把背痈破口上的污秽清理干净,随后,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试图轻轻挤一挤背痈上的脓包,希望能挤出里面的脓液。
就在她指尖用力的瞬间,老妇人发出一声微弱的、无力的呻吟。这声呻吟像一把钝刀,割在她的心尖,让她眼眶一下子红了,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