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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如玥的绣鞋碾碎满地琉璃瓦残片,细碎声响惊起她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泪。她攥着染血的帕子踉跄上前,素白指尖悬在杨源颤抖的肩头迟迟不敢落下——那人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枯槁的姿态跪坐在焦土上,空洞的眼神穿透残垣望向天际,仿佛灵魂早已随林幻城消散在深渊。

\"杨源,你别这样......\"她的声音像是被钝刀割过,带着破碎的沙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刺痛,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酸涩。十年前,她与林幻城在梅雨季的初遇,那人将沾着墨香的诗集轻轻推到她面前,眸光比檐角新绽的玉兰还要清透。十年里,他们历经九死一生,终于能在林幻城的樱花树下互诉衷肠,可这份迟来的相守,竟如晨露般转瞬即逝。

陈如玥忽然踉跄着扶住倾倒的梁柱,指腹触到刻在木头上的小字,那是去年上元节林幻城偷偷刻下的\"愿与君同\"。粗糙的刻痕硌得掌心生疼,却比此刻胸腔里绞动的痛楚要轻上许多。她想起昨夜那人最后回头时,衣袂猎猎翻飞如燃烧的旗帜,嘴角还挂着安抚的笑意,说要带他们走出绝境。可如今,只余这满地疮痍与浸透血泪的残衫。

\"他不会想看到你这样......\"她强撑着跪坐在杨源身侧,颤抖的手臂终于环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两人的泪水同时砸在玄色长衫上,晕开深色的水痕,像是为这场未竟的江湖梦,添上最后一滴血泪。

林幻城的死渐渐消散,这场震动朝野的风波终成史书里的寥寥几笔。重返京城那日,宫墙朱漆未改,檐角铜铃却似蒙着层霜,再摇不出往昔的清脆。太子杨源褪下金丝蟠龙冠冕时,指节还留着废墟里沾染的焦黑,那双曾执剑护山河的手,如今连捧起传国玉玺都在不住颤抖。

\"太子失魂落魄,难承社稷之重。\"朝堂上的谏言轻飘飘落下,却像千钧巨石砸在众人心里。有人说那日在北境,亲见杨源抱着件染血长衫,对着空荡荡的城池枯坐三日三夜;也有人撞见他在御花园折下青竹,喃喃着要为故人制笛。二皇子接过太子印绶时,未央宫的斜阳正照着兄长远去的背影——那袭褪色的月白长袍融入暮色,从此再无人知这位前朝太子,究竟归隐在何处青山。

而江南烟雨里,曾经名动京城的陈如玥也悄然消失了踪迹。有人在姑苏城外的茶寮见过个素衣女子,鬓间别着半朵枯萎的玉簪花,对着雨幕出神时,眉间愁绪浓得化不开;也有人在终南山脚的药庐前,听闻过她低吟《折柳曲》的声音。曾经的将军府千金,就这样带着未说出口的思念,将自己隐入山水之间,唯有每年清明,林幻城衣冠冢前总会出现一束带着晨露的白菊,在风中轻轻摇曳,诉说着无人知晓的深情。

但是云霭在青峦间缱绻流转,晨雾还未散尽的山谷里,炊烟已从竹篱茅舍袅袅升起。林幻城握着陶壶往茶盏里注水,蒸腾的热气氤氲了他眼尾的笑意,十年前那袭染血的玄色长衫,如今换成了素净的月白粗麻,衣角还沾着昨夜新采的艾草香。

溪边捣衣声与林间鸟鸣相和,陈如玥绾着家常发髻,蓝布裙裾沾满晨露。她仰头望着枝头蹦跳的松鼠,忽然被身后扑来的力道撞得险些跌倒——杨源手里攥着刚摘的野莓,紫汁染得指尖发亮,眼底却仍是初见时的少年意气:\"快尝尝,比御膳房的糕点还甜!\"

暮色中的竹影如墨色流苏,在斑驳石桌上缓缓游移,扫过那本用树皮与葛藤装订的诗集。边角处未干的墨痕犹带湿润,\"松间落子\"四字的最后一笔,还蜿蜒着半滴将坠未坠的墨迹,恰似陈如玥方才蘸墨时不小心滴落的痕迹。

林幻城指尖捏着颗饱满的野莓,酸甜气息萦绕鼻尖。对面杨源正伸长胳膊去够竹篮里最后一颗果实,陈如玥眼疾手快地将竹篮举过头顶,发间木簪随着动作轻晃,惊起栖在篱笆上的两只麻雀。望着这对活宝拌嘴的模样,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血色残阳的傍晚——箭矢破空的尖啸、城池崩塌的轰鸣,还有自己坠入深渊时,衣袂被罡风撕裂的刺痛。

记忆如潮水漫过心头。当意识消散在黑暗中的刹那,他原以为此生就此终结,却在刺骨寒意中骤然苏醒。睁开眼时,熟悉的冰棺纹路映入眼帘,原来那具的躯体竟奇迹般让自己重获生机。

此刻山风掠过松林,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走回忆,他望着篝火映照下两张生动的面庞,忽然觉得命运早将劫数写成伏笔。那些坠落的瞬间、重生的惊惶,不过是为了今日这顿寻常的晚餐,这场迟来的重逢。

\"看!最后一颗被我抢到了!\"杨源得意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陈如玥佯怒地戳了戳对方肩膀,却又从袖中摸出半块烤红薯递过来。林幻城笑着摇头,将野莓轻轻放进陈如玥掌心,火光在三人相触的指尖跳跃,如同碎金落进琉璃盏。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却惊不破这片被温暖与安宁笼罩的山谷。像极了当年林幻城为他们吹奏的笛音。

这一刻,江山社稷、江湖恩怨都成了过眼云烟,唯有眼前跳动的火光,映着三张被暖意浸透的笑颜。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