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第一监狱的探访室弥漫着霉味与铁锈味的混合气息。秦明隔着防弹玻璃,看着张恪勤慢条斯理地戴上老花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唯有嘴角那抹似有若无的微笑,和八年前在剧院密道里如出一辙。
“秦法医,”张恪勤的声音像浸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听说安可剧场的废墟里,挖出了我弟弟的导筒?”
秦明将现场照片推过金属栅栏:“导筒上的血迹属于苏晚晴,而你弟弟坚称那是‘道具血’。”照片里,雕花的木质导筒上缠着带血的绸带,绸带上绣着“Z.q”的缩写——这是张恪勤兄弟共用的标志。
张恪勤用指尖敲了敲照片:“戏剧的魅力在于虚实交织。比如苏晚晴的‘死亡’,不过是第二幕的中场休息。”他突然凑近玻璃,“但我更好奇,你在VIp座位下找到的‘安可剧本’,究竟写了什么?”
秦明的掌心触到口袋里的U盘,里面存着从导筒夹层里提取的微型存储卡内容:三个月前,张恪勤在狱中通过暗语指导张恪安,将苏晚晴“假死”的消息泄露给话剧社,目的是引发秦明对“审判者剧团”的误判。而真正的关键,藏在存储卡里的最后一段视频——
画面里,张恪勤穿着囚服站在洗衣房,身后是排列整齐的蓝色工作服:“第三幕的主角该换人了。记住,真正的导演永远不会出现在镜头里。”镜头转向他手中的洗衣单,某件工作服的编号被红笔圈住:917。
“917号囚服的主人,”林涛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是上个月转入监狱医院的重症犯,曾是省话剧团的道具师,外号‘老枪’。”
监狱医院的消毒水味比审讯室更浓。老枪躺在重症监护床上,右手戴着防自伤的约束手套,左手输液管连接着镇痛泵。秦明注意到他枕头底下露出半截戏剧台本,封面上用红笔写着“审判者外传:导演的诞生”。
“张恪勤说......要让戏剧......永远演下去......”老枪的喉管插着呼吸管,声音像漏风的风箱,“他让我......在囚服里缝了......缝了......”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当护士冲进病房时,老枪的瞳孔已经涣散,右手约束手套下攥着团蓝色布料,经检测是917号囚服的碎片,布料纤维里嵌着微量靛蓝油彩。
“他要传递的不是囚服,是‘蓝色’。”林当翻看着监狱洗衣房记录,“每周三,重症犯的衣物会由外包公司清洗,而负责老枪所在病区的,是‘蓝调洗衣公司’——注册人叫张青,张恪勤的远房表弟。”
暴雨在黄昏时分倾盆而下。蓝调洗衣公司的仓库里,洗衣机的轰鸣盖过了雷声。秦明在烘干机底部找到个铁盒,里面装着十二枚剧院徽章,每枚徽章对应张恪勤案件的一名受害者,最新的那枚刻着“苏晚晴”,背面用刀刻着:“第四幕演员已就位”。
“这些徽章是‘审判者剧团’的准入证。”林涛举起物证袋,里面是从洗衣机滤网上提取的靛蓝纤维,“根据纤维磨损程度,至少有五个人频繁使用这种油彩。”
仓库办公室的电脑里,藏着个加密文件夹,密码是张恪勤被捕的日期。打开后是段实时监控,画面里,某间地下室的中央摆着张导演椅,椅背上挂着件染血的靛蓝色风衣,椅子前方的幕布上投射着秦明的解剖室照片,角落的时钟显示倒计时:03:17。
“317,”林当的脸色发白,“是龙番大学剧院的房间号,我们当年在那里......”
“发现苏晚晴的‘尸体’。”秦明的身影被雷声劈开。两人冲进暴雨时,林涛的电话紧随其后:“老秦!龙番大学剧院的监控显示,有个穿靛蓝色风衣的人进入317室,携带的箱子里有生命体征反应!”
深夜的剧院走廊像被浸泡的棺材,霉味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薄荷烟味。317室的门缝渗出微光,秦明推开门时,看到的是堪称荒诞的场景——房间中央搭着简易舞台,聚光灯下的铁椅上绑着苏晚晴,她脸上重新涂着靛蓝脸谱,而“导演”位的折叠椅上,坐着具穿着风衣的骷髅,骷髅手中握着导筒,导筒顶端插着张卡片:“秦法医,欢迎来到导演的片场。”
“是老枪的骸骨,”秦明检查骷髅的耻骨联合,“死亡时间超过六个月,张恪勤早在半年前就策划了这一切。”苏晚晴被解开绳索时,颈间掉出枚微型录音笔,张恪勤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知道为什么选择你吗?因为你的‘复活’,能让观众相信‘审判者’拥有起死回生的魔力。”
录音笔里还藏着段视频,拍摄于半年前的监狱探视室。张恪勤对面坐着的不是张恪安,而是老枪,两人用戏剧手势交流——左手比出“三”代表第三幕,右手握拳敲击桌面七下代表第七场,这是他们独有的摩斯密码。
“老枪负责制作道具,张恪安执行杀人,张恪勤在狱中统筹全局,”林当调出三人的通讯记录,“而张青的洗衣公司,就是他们传递道具和信息的中转站。”
技术科同时传来消息:蓝调洗衣公司的货车GpS显示,每周三都会在省话剧团旧址停留半小时。当秦明等人赶到时,旧址的地下室里,十二具穿着戏服的人体模型一字排开,每个模型脸上都涂着不同颜色的脸谱,对应张恪勤案件的十二名受害者,而第十三具模型的位置空着,底座上刻着“秦明”二字。
“第十三幕,”林涛的手电筒扫过墙上的分镜图,“标题是‘法医的处刑’,场景设计是解剖台与舞台的结合。”分镜手稿旁挂着件白大褂,左胸口袋绣着“审判者”的拉丁文,口袋里装着张戏票,座位号VIp-007,日期是明天凌晨零点,剧目名称:《秦明的谢幕》。
暴雨在黎明前停歇。秦明站在省话剧团旧址的废墟上,手里的戏票突然泛起凉意。远处,监狱的方向传来警报声——张恪勤在昨夜的探视后突发心梗,抢救无效死亡。而监控显示,最后一位探视者戴着口罩和帽子,登记姓名是“张青”,但体型与张恪安极为相似。
“他早就计划好了退路,”林当看着张恪勤的死亡报告,“用假死脱离监狱,让张恪安顶罪,自己躲在幕后继续操控‘剧团’。”她突然指向报告的药物过敏栏,“张恪勤根本没有心脏病史,所谓的心梗药物......是他让老枪从医院带出的伪造记录。”
秦明的手机在此刻响起,是监狱打来的紧急电话。当他们赶到时,张恪安的禁闭室门敞开着,墙面用靛蓝油彩写着:“哥哥说,真正的导演不需要肉体。”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病历,每片碎纸上都画着笑脸,而张恪安不知所踪,唯有窗台上摆着枚剧院徽章,徽章背面刻着:“ENcoRE FoREVER”。
黄昏时分,秦明回到法医室,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个包裹。拆开的瞬间,解剖刀掉落在地——盒子里是张恪勤的导演椅,椅背上用血写着:“下一场戏,主角该你了。”血液经检测属于张恪安,而椅子的扶手上,刻着行极小的字母:“917-317-007”,这串数字像条毒蛇,将过去与未来的罪恶紧紧串联。
窗外,暮色中的龙番市亮起万家灯火。秦明摸着导演椅的雕花扶手,突然想起张恪勤在狱中说的话:“戏剧是谎言的艺术,但谎言需要无数真相来堆砌。”他掏出手机,给林当发去短信:“通知林涛,彻查所有与‘917’‘317’‘007’相关的场所,尤其是......”
短信写到一半,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刹那,秦明看到解剖台的不锈钢表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那人穿着靛蓝色风衣,手里的导筒在地面投出诡异的光斑,而光斑的形状,正是个张开双臂的审判者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