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峰废材》中南山下客
山雾像揉碎的棉絮,顺着中南山七十二峰的沟壑漫涌。钥霖蹲在玲珑峰脚的青石板上,开天斧刃贴着石面磨出细碎的火星——凡人眼中这是“磨柴斧”,唯有他腰间缠着的凤凰尾羽知道,这把被磨得发亮的铁器,曾在混沌中斩开阴阳两极。斧刃与石板相触时,石面深处隐约泛起淡金色的阵纹,如游蛇般在青灰色石皮下蜿蜒,却在触及他指尖的瞬间,乖顺地敛去锋芒。
“又在磨斧头?”巡山的弟子抱着测灵玉简路过,看见他脚边堆着的“普通木柴”,嘴角勾起嘲讽,“灵木在你手里都能被劈成凡木,难怪百载收不到徒弟。” 玉简上的测灵灯恹恹地闪了闪,在他身上扫出一片混沌般的灰雾——这是“无灵根废材”的标志,却没人注意到,灰雾深处偶尔掠过的金芒,像极了开天辟地时的第一缕光。
钥霖抬头笑了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斧柄——那里有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凹槽,像被什么巨力斩裂过。昨夜他梦见自己握着这把斧头站在虚空中,脚下是翻涌的混沌,而怀里还抱着个哭啼的小凤凰——羽毛上沾着星核碎屑,啼声里裹着鸿蒙初开的震颤。可惜梦到这里就断了,只留下掌心淡淡的灼痛,像被小凤凰的喙轻轻啄过。
山雾忽然浓了三分,远处天衍湖传来“哗啦”水声。他扛起斧头起身,裤脚扫过路边的鹅卵石——石面闪过微光,下一刻便化作拳头大的上品灵石,滚进草丛里没了踪影。身后弟子的惊呼声被雾风揉碎:“你、你碰过的石头……” 却见他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粗布衫下摆掠过的蒿草,瞬间抽出尺许长的灵穗,穗尖凝着露珠,映出七十二峰颠倒的虚影。
玲珑峰的石阶在雾中若隐若现,斧柄上的凹槽忽然发烫——那里嵌着半片褪色的羽毛,是三年前他从凤凰巢里捡的。那时赤霄凤凰正对着他炸毛:“凡人!离尊上的旧巢远点!” 可当他触到巢中残留的鸿蒙气息,脑海里却闪过幼童奶声奶气的呼唤:“爹爹,星核要抱抱……” 斧头突然在手中震颤,竟将整座凤凰巢的灵木,劈成了给弟子们煮粥的柴火。
“峰主,今日该去宗主阁领灵粮了。”守峰的杂役抱着破竹筐迎上来,目光扫过他肩头的斧头,忽然愣住——斧刃上不知何时凝着层薄霜,霜花纹路竟与中南山的地脉走向分毫不差。昨夜的暴雨冲垮了半山栈道,他却只用斧头随手一劈,崩落的山石便自动拼成了平整的石阶,连杂役们都在私下嘀咕:“这哪是废材峰主,分明是‘愚公再世’。”
穿过前殿时,墙角的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那是百年前老峰主留下的“镇峰鼎”,此刻鼎身的饕餮纹竟缓缓转动,口衔处对准了钥霖的背影。鼎中封存的“地脉灵息”蠢蠢欲动,却在触及他身上的混沌灰雾时,化作点点金光渗入斧柄——那里的凹槽又深了些,像在默默收纳着天地间的隐秘。
山雾渐散时,钥霖站在峰巅远眺。七十二峰的灵脉光带在雾中若隐若现,唯有玲珑峰的光带暗淡如旧——弟子们都说这是“废材峰”的征兆,却没人看见,每当他挥动斧头,光带深处便会泛起涟漪,如被触碰的湖面,荡开细碎的鸿蒙波纹。昨夜磨斧时,斧刃曾在石面刻下一道浅痕,此刻竟长出了嫩芽,叶片上清晰地印着“盘初”二字——那是盘古初开时的道纹,却被他当作“砍柴时的不小心”。
“爹爹,吃饭啦!” 山脚下传来孩童的喊声。他低头,看见捡凤凰羽的小弟子正举着陶碗蹦跳,碗沿沾着的粥粒,竟在阳光下凝成了迷你星核——这是他用天衍湖底的“混沌泥”煮的粥,美其名曰“凡木粥”,实则每粒米都吸饱了鸿蒙气息。小弟子眉心的红痣忽然亮了亮,像极了他梦中幼童眉心的星核印记——原来有些缘分,早在混沌初开时,就被斧头刻进了天地间。
斧头在肩头轻轻震颤,似在呼应远处天衍湖的波动。钥霖忽然想起老峰主临终前塞给他的玉简,上面只有潦草的八个字:“斧光所至,星核归位。” 那时他不懂,此刻望着小弟子发间沾着的凤凰羽,望着斧柄凹槽里渐渐盈满的金光,忽然有了模糊的猜想——或许他磨的从来不是斧头,而是在等某个时辰,让这把斩过混沌的神器,重新认出怀中那个啼声惊破鸿蒙的小星核。
山风掠过,斧刃上的霜花化作光雨,落在小弟子的陶碗里。粥面泛起涟漪,映出两张重叠的脸:一张是此刻穿着粗布衫的凡人峰主,一张是混沌中披着鸿蒙衣的神尊——而他们手中的斧头,始终握着同一个执念:哪怕化作凡人磨尽百年时光,也要等星核圆满时,让天地再响一次开天的斧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