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谢甄容思绪翻腾、几乎要被某个大胆的想法吞噬之际,外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宫人通禀声:“娘娘,国公夫人来了!”
谢甄容愣怔了好几息才彻底回神,她几乎是扑到门边,朝外头疾步走。
殿内昏黄的宫灯将光线拉扯得摇曳不定,映照出匆匆赶来的荣国公夫人陈佩岚的身影。
她显然是仓促入宫,发髻松散,几缕碎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外袍也只是胡乱披着,系带有些松散。
那张平日里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全然的惊惶与急躁。
“母亲!”
谢甄容疾步走入寝殿,‘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她用力关上。
沉重的撞击声在空旷寂静的殿宇内激起悠长而令人心悸的回音,震得烛火都一阵乱晃。
陈佩岚一见到女儿,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亮。
她如同濒死之人死死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谢甄容纤细的双臂!
那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谢甄容痛哼一声,感觉骨头都似要被捏碎。
“容儿!我的容儿啊!”
陈佩岚的脸因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形。
她凑得极近,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粗砺的石面上摩擦。
“容儿!快救救你弟弟!他被京兆府的人抓走了!”
谢甄容猛地抬头,失声问道:“为何?甄宝犯了何事?!”
“昨夜……京城一家烟花铺子炸了,起了大火,死伤了二十多人。”
陈佩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你也知道,你弟弟他……他平日就爱去那烟花之地寻欢作乐。那铺子起火时,他、他刚好从旁边的‘醉春楼’出来,经过那铺子门口……有、有两个天杀的目击者跳出来指证,说亲眼看到宝儿他……他放的火!”
陈佩岚咬牙道:“可我去天牢看过宝儿了,他赌咒发誓,说只是路过!他绝没有放火!容儿,你信他,他不敢在这种时候骗我!”
谢甄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一颗心瞬间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又是那间烟花铺!
怎么会是甄宝?不是罗召放的火吗?!
谢甄容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混乱。
罗召已经死了,连同他带去的那些灭口的人,一个都没能回来!
关于烟花铺起火的具体情形,根本无人向她详细禀报过,她早已断定是罗召所为。
那个蠢货不仅没能办好差事,把自己搭了进去.。
如今竟还……竟还连累得甄宝也被抓了?!
甄宝是她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母亲怎么办?刑知……刑知怎么办?!
“容儿!这分明是陷害!是有人存心要置他于死地!你快救救他!”
陈佩岚仍在语无伦次地嘶喊,指甲几乎要掐进谢甄容的皮肉里。”
谢甄容听得头晕目眩。
是谁?!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构陷她的亲弟弟?!
一个极其可怕、极其冰冷的念头倏地闪过脑海。
谢甄容如遭雷击,猛地挣脱母亲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
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如同金纸。
“容儿?”陈佩岚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住,下意识又想上前抓她,声音带着惊疑。
谢甄容胸口剧烈起伏,喘息了好几下,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带着试探的声音,低低问道:
“母亲……您说……会不会是……皇上?”
“你说什么?!”
陈佩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几乎要刺破屋顶。
谢甄容忙捂住她的嘴,提醒她小点声。
“罗召率三百死士刺杀温梨儿,不仅没有成功,他自己还被皇上断了一臂,更被生擒了十余人!我严令罗召,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些活口灭口。可他出宫之后,便彻底杳无音信,直到半个时辰前才被禁卫军抬着尸身回来……事前事后,竟无一人向我禀报计划详情,这太反常了!罗召行事向来谨慎周密,从未如此!除非……”
陈佩岚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除非……除非他派来同你报信的人……在半路就被禁卫军抓了?或截杀了?!”
“正是如此!”谢甄容点头。
陈佩岚的恐慌瞬间达到了顶点,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容儿!皇上会不会……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刑知的事?!我们……我们……”
要完了,全完了。
“母亲!还没完!”
谢甄容的神色骤然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决绝。
她贴着陈佩岚的耳朵,飞快地说了一段话。
陈佩岚听完,彻底软倒在地。
她瘫在冰冷的地砖上,抬起头看向女儿的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谢甄容缓缓蹲下身,伸手去搀扶她。
“母亲,女儿的心……早就被他亲手碾碎了。他既对我如此狠心绝情,我又为何不能……还回去?”
殿顶之上。
一名暗卫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琉璃瓦,整个身体几乎与屋脊融为一体。
他正屏息凝神,将耳朵死死贴在那个不易察觉的细小孔洞上。
罗召已死,殿内的两个女人根本未曾察觉头顶的窥探。
然而,皇后的声音实在太低、太模糊了!
尤其是最关键的两段话,几乎完全化作了气声!
她还是低垂着头说的,看不到口型。
二皇子……究竟有何隐秘?倒是大声些啊!
暗卫恨不得立刻飞身下去,将耳朵直接凑到皇后唇边听个分明。
可惜,还不等他听出个所以然来,陈佩岚已经像被鬼追着似的,仓皇离开了。
暗卫悄然起身,朝着不远处阴影里潜伏的另一名暗卫飞快地打了个手势——
示意对方立刻接替自己的位置继续监听。
随即,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轻烟,悄无声息地疾掠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