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中,相聚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离别才是永远的主题。
各地的主将早已回归驻地。
长安的初雪裹着细盐般的冰晶簌簌而落。
驸马府的朱漆大门前,赵云身披玄铁甲胄,腰间新佩的玉珏在雪光中泛着冷意。
十日前大婚时挂起的红绸尚未撤下,此刻却被朔风吹得猎猎作响,与他银白的披风纠缠在一起。
长公主刘娴裹着狐裘立在阶前,睫毛上凝着细碎的雪粒。
“陛下恩准你休假一旬,如今才过五日......”
她的声音被风雪撕成碎片,便不再言语。
便这样看着夫君缓缓将龙胆亮银枪插入德胜钩,又将金漆描红的宝雕弓挂在马鞍之上。
赵云转过身来,玄色披风扬起一片雪雾。
他望着妻子鬓边尚未褪尽的珠翠,喉结艰难地滚动:“汉中新近探得消息,刘璋已在葭萌关增兵三万。”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鬓,指腹触到冰凉的耳垂:“汉中乃是益州门户,关乎到朝廷接着来的发展,万万不容有失,大将军昨夜下了调令,本是要三天之前让我回转汉中,只因我新婚燕尔,才又宽限我三日……”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号角声。
朱雀大街上,整装待发的骑兵方阵正踏着积雪行进,马蹄声混着甲胄碰撞声,如同天际滚过的闷雷。
“世祖光武皇帝曾说'既得陇复望蜀'。”赵云望着未央宫方向,那里的飞檐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如今凉州平定,关中稳固,陛下既有吞吐天下的凌云之志,又岂能容忍益州刘璋在卧榻之旁酣睡。\"
他解下披风披在妻子肩头,转身翻身上马,红缨枪尖挑起一片雪花:“你不是喜欢赏花吗?等天下重归一统之日,我带你去看长安城外的十里桃花,看洛阳城内满城的牡丹,看成都无尽的芙蓉花海,看尽这天下所有的花,困了就在花下眠……”
马蹄声渐远,刘娴望着雪地上渐渐模糊的蹄印,忽然想起大婚次日,兄长刘协在椒房殿说的话:“皇家儿女的姻缘,从来都是系在江山社稷的战车上的。”
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这顶凤冠的重量,远不止金珠美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益州牧府内,刘璋将汉中战报狠狠摔在案上。
青铜烛台被震得摇晃,烛泪滴在舆图上的\"汉中\"二字,洇开一片深色。
“赵云刚成婚就返回驻地?”
他扯松衣领,额角青筋暴起:“这分明是刘浪狼子野心,想要吞并我益州。”
谋士张松捡起战报,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军情:“主公,中原曹操正在消化此前的所得,准备再次饮马黄河,侵吞河北,以壮大自身。
河北袁绍也在舔舐伤口,誓要与曹操涿鹿中原。
北方最大的两个诸侯如今正在对峙,恐怕在彻底倒下一个之前,是不会兴师西进了。
年前刘浪又讨平了西凉,朝廷已无后顾之忧
如今汉中在朝廷之手,已成蜀中的心腹大患,恐怕来年秋收之际,就是朝廷大举进攻益州之时。”
张松的手指点在剑阁关:“如今我等只能加强金牛道、葭萌关、剑阁等地的防守,而后凭蜀道之险,来抵挡朝廷的进攻。
朝廷可以凭借潼关之地利,多次拒敌于关外,我益州蜀道之险、地势之利,更胜潼关百倍,只要我等坚守不出,待朝廷粮尽,自然退兵。
还可派出能言善辩之士,前往游说曹操袁绍,让二人共同发兵,攻打关中。使朝廷收尾不能相顾,我益州说不定可借机夺回汉中。”
刘璋皱眉道:“以地利耗费朝廷粮草尚可,但袁曹之间,有深仇大恨,他二人如何会联手讨伐关中?”
张松笑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曹操欲吞河北,袁绍要平中原,无非都是为了‘利’字。
既如此,他二人可以因为利益相争,自然也能因为利益相合。
只要谴使向二人说明利害关系,此二人皆是当世人杰,利益相关之时,定能放下仇恨,携手共进。”
张松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刘璋听得双眼冒光:“好好好,子乔妙计啊!我看就让子乔为使,出使河北中原,游说曹操袁绍联手讨伐关中。”
“啊?我?”张松大吃一惊,伸出一只手指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这使者,一向是相貌俊朗之辈为之,可张松的长相实着实有些辣眼睛,所以他万万想不到,刘璋居然会派他出使。
“子乔足智多谋,又能言善辩,出使大任非子乔莫属。”
张松此人颇有心机,他早早看出刘璋最多是个守成之人,实非明君。
在这乱世之中,若不能积极的开拓进取,吃枣药丸。
张松如何肯为刘璋陪葬?
所以他昔日打着游山玩水的幌子,暗中却将益州的山川地理,险要关隘,大小但口,画在了一张图上,名为《西川地理图》。
想要以此为进身之阶,托付一明主,好为自己的后半生找张终生的饭票。
所以他早就巴不得出川,只是苦于没有借口。如今刘璋亲自点名,让他出使袁曹,正中张松下怀。
“张松愿往。”
雪越下越大,中原大地同样暗潮汹涌。许昌城中,曹操望着黄河冰封的河面,将冀州地形图揉成一团。
邺城的袁绍则在校场挥剑斩落积雪,剑锋所指之处,士兵们齐声高呼\"踏平许昌\"。
而在这漫天风雪中,赵云再次回到了阳平关。
他温柔的抚摸着腰间玉珏,那是临行前,长公主亲自所系。
望着被白雪覆盖的蜀道——这场关乎天下归属的棋局,才刚刚落下第一子。
刘浪对益州早就垂涎三尺没错。
但有一点张松料错了。
那就是刘浪根本没想等到秋收之际,再发兵益州。
世人都能想到,蜀中的人也不全是吃干饭的,自然也能想到。
所以若想拿下益州,必须突施奇兵,赶在秋收之前,就发动攻击。
否则等到秋收之际,刘璋这边早已准备停当,朝廷再想攻占益州,非得一块块的去啃益州的那些个硬骨头不可。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光是行军,就不知道要损耗多少兵马,再要去啃硬骨头,等益州打下来,只怕朝廷也要伤筋动骨,元气大伤。
可此时关外还有两头猛虎,正在对着关中虎视眈眈,朝廷一旦虚弱,恐怕正在相争的两头猛虎,立马就会扑上来,把朝廷撕碎了吞下肚子。
历史上司马错率秦军主力攻取巴蜀之时,秦国就差点被关东六国趁机灭掉。
还是秦相张仪出使楚国,以献六百里商於之地为诱饵,诱使楚怀王与齐国断交,骗楚怀王退兵,秦国才得以安稳度过一劫。
所以益州要取,但千万不能损耗太多兵力,否则朝廷只怕有倾覆之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