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休息了大半天的赵安和自家娘子一起沐浴。
都说小别胜新婚。
两人再次分别也蛮长时间了,按理说应该烈火干柴才是,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赵安的右臂已经肿胀得像是猿猴的手臂了,抬都抬不起来。
周瑶其实是在帮他沐浴。
看到夫君这般,她很是心疼,嘴唇都要咬破了。
赵安安抚道:“没事的,过几天就能消肿了。”
周瑶已经憋到现在了。
听到这话,她再也忍不住了,突然往前一凑,小心翼翼地抱着赵安,如泣如诉道:“夫君,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如今咱们能在洛京相逢,我很是欢喜,我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感受到按压在胸膛上的惊人弹柔,赵安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道:“我又何尝不是?在世人眼里我是悍不畏死,其实也挺怕死的,心中有太多牵挂了,只是有时候不得不挺身而出……”
“我都明白!”
周瑶忙不迭地点头道:“你……你别乱动,让我抱一会儿,然后我得好好给你沐浴更衣,咱们还得见殿下呢。”
“我没动啊!”
“你分明动了……”
“那是它自己动的,与我何干?”
“呀,你还是那么无赖!”
虽然正事干不动,周瑶又不愿当个女骑士,怕他劳累过度,但是遍览美景,小打小闹还是可以的。
待两人都穿好衣服,周瑶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
赵安打趣道:“娘子,你何时变得这么一触即发了?”
“……”
周瑶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羞愤着掐了他好几下道:“你若不是这样,我定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不可!”
“又来!真是越输越倔强!”
“那不也说明你没有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吗?”
“你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嘴硬了。”
“???”
聊不下去了!
尽管还是久违且熟悉的调调,但周瑶屡屡破防。
再这么下去,她会一怒之下把他推到榻上,霸王硬上弓的。
可这会误了正事。
还是先赴宴吧。
两人本就身在宫中。
长公主设宴的地方是在金銮殿前。
那里异常开阔,而且东西还有宽敞的院落,能够聚集大量兵马。
望着气势恢宏,大气磅礴的一座座宫殿,赵安已经没啥震撼可言了,更多的是感慨。
大靖自立国之初就建都于此。
这里曾经住过二十个皇帝。
鼎盛时四方来朝。
如今已是名存实亡。
不过,她崩得真是太快了。
在杀到洛京之前,他得到消息,齐王那个王八羔子已经在巴蜀称帝了。
国号还是“大靖”,说是正统,将如今在金陵苟延残喘的皇帝斥为数典忘祖,篡改诏书的逆贼。
占据天水的那帮贼寇竟然也称帝了,国号为“大康”。
江南的四路起义军中,有三路称帝。
倭寇在东南沿海已经夺取了一州之地,站稳了脚跟。
鞑子夺得燕赵大地和齐鲁大地后,在中原的许多地方都是势如破竹。
估计很快洛京以东的大片区域都会落入他们的手中。
而皇帝在金陵也好不到哪里去。
据说有权臣在逼他禅让……
他暂时还没把这些消息告诉长公主,怕她撑不住。
“赵兄!”
萧宁远远地看到赵安和周瑶一起走来时,急忙走下高台,亲自将他迎了上去,然后邀他跟她一起并排而坐。
赵安看了眼身后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又抬头望了眼当空皓月,连忙道:“殿下,不可!”
萧宁急得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道:“你若是再见外,我可生气了。”
“……”
赵安本来还以为她会说功劳,讲大道理呢,没曾想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而且眉头迅速蹙了起来。
他终是不好再拒绝,和她同坐在一个案几前。
案几之上摆满了珍馐美味。
眼见众将已在他们下手方坐定,再下面也坐满了兵卒,她端起酒杯站起身,郑重其事道:“多谢诸位随凉王一起不远千里,前来解洛京之危,萧宁在此敬诸位三杯!诸位请举杯!”
她连敬了三杯,皆是一饮而尽。
赵家军的将士们也都是仰头就喝。
这公主能处。
最起码待人接物很真诚,而且和王爷关系好,算是自家人。
若是让他们去救狗皇帝,他们真是一百个不答应。
“赵兄!”
萧宁又端起酒杯道:“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单独敬你,没有你,就没有我萧宁!你说如此恩情,我该敬你多少杯为好?”
刁莽看热闹不嫌事大道:“自当九十九。”
赵安瞪了他一眼,随后对萧宁道:“那就九十九,慢慢喝。”
“无耻!”
刁莽抓起鸡腿撕了一大口,冲着赵大饼道:“看到了吧?这家伙可远比咱们会祸害人。”
赵大饼还在偷偷打量周瑶呢。
他抓耳挠腮道:“这这这……这怎就不是嫂子了?”
刁莽抽了下鼻子道:“她和咱们那么熟,不如你去问问她?”
“这合适吗?”
“你特娘的还怕失了礼数?咱们人虽在皇宫,但早就不是那个皇宫了,你拘谨个啥!”
“也是。”
赵大饼喝了一口酒道:“那我待会儿去问问。”
“知道该怎么问吧?”
“快教我!”
“嫂子,你是嫂子吗?”
“!!!”
赵安和萧宁又各喝了三杯。
萧宁迫不及待道:“赵兄,你能和我说说你们是如何一路打过来的吗?”
赵安看向了刁莽。
嘴里正叼着一个鸡腿的莽子很是不忿地拽出美味,随后又万分激动地起身扯着嗓子讲述了起来,讲得比说书先生还声情并茂。
萧宁和留守在洛京的官员皆是听得目瞪口呆。
真假赵安大败岩王,夺取沙洲卫,随后过沙漠,杀鞑子,渡大河,再杀鞑子,夺取灵州卫,一路南下……
进入关中后又聚拢兵马,平定三虫之乱,兴修水利,然后为救七八万百姓出关凿穿了二十万鞑子,将又一鞑子王爷给踏成了肉泥……
他们虽然知道此途艰难,但是刁莽说出来后,还是大为震撼。
此乃转战数千里,灭鞑妖,定关中,屠燕王,救洛京的不世之举啊!
当世也只有凉王和赵家军能够做到了!
难怪凉王的右手肿成了那样。
仅从函谷关杀到洛京,他便砍了数百鞑子吧?
当真是一代战神,让人唯有仰望的份。
“赵兄!”
萧宁银牙紧咬道:“我……我欠你九百九十九杯!我还以为灵州和关中已经被鞑子给夺去了呢,没想到……”
说到这,她哽咽了数声,不过又迅速调整了过来。
赵安缓缓地站起身,望向西方道:“萧兄有所不知,我原本打算通过不断出关袭扰来减轻洛京的防守压力,给新兵和整合的兵马一点成长的时间。”
“但是耶律勃鲁先以伪军为先锋,后将六七万大靖百姓作为肉盾堵关,我们目睹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幼儿死于关下,又听闻耶律勃鲁屠了大靖二三十个城池的百姓,终是咽不下这口气!”
萧宁已经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紧紧地攥着拳头道:“战死了多少兄弟?”
赵安颤声道:“我出关时带的兵马共六万八,现在只剩五万三了。”
这乱世既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更用残酷的现实来催人做出抉择!
出关前,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将士们也是如此。
而且扪心自问,这伤亡要比他预想中的低不少。
毕竟那是二十万鞑子!
他麾下有一多半的新兵和整合兵马,战力肯定是比不上赵家军的!
但这一万多将士皆是永远地离开了!
从函谷关打到鞑子后军,没有拖后腿的,只有战死的,而且尸骨恐怕都被踏进了泥土里。
自赵家军成立以来,每逢大战必有伤亡,这在所难免。
可从未像这次那么惨烈过,连救治的机会都没有,闯的完全就是一条不归路。
如果再给他一些时日,也许不会有这么多兄弟战死。
可关下的百姓等不了。
将士们也不愿等了。
“王爷!”
一个新兵见他这般,很是动容道:“您不必内疚,我们都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们也让鞑子付出了数倍于我们的伤亡,既救了那么多百姓,还解了洛京之危,即便是我战死了,我也无怨无悔!”
“对,无怨无悔!”
赵家军的所有将士都站了起来,齐声呐喊。
对于他们而言,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窝囊地活着!
能杀鞑子能屠王,能缔造传奇,十八年后也能笑着成为又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