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长官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杨峰无奈,只能耐着性子在驻地坚守。军令未达,部队自然不能擅自行动。好在六战区在战役中损失极为惨重,各个地方都缺兵少将。见杨峰所部没有被调走的迹象,便理所当然地让他们驻扎在了枫树镇。这枫树镇可是通往常德的必经之地,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第五战区剩余的部队同样伤亡惨重,已被调回后方休整。如今,整个防线上就只剩下杨峰这名义上的一个旅还驻守在此。杨峰暗自苦笑,如今他这所谓的旅,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两千人,兵力还比不上一个加强团。不过,值得欣慰的是,之前负伤的士兵们,除了重伤员,那些轻伤的基本都已恢复健康,这多少让他心里宽慰了些。
然而,烦心事依旧不少。部队里有四五百人落下了伤残,缺胳膊少腿的,实在不适合再留在部队中。杨峰咬了咬牙,狠下心来给他们办理了退伍手续,并且自掏腰包,给每人发了二十大洋作为补贴。
伤残的士兵们满心不舍,最终还是告别了部队。杨峰望着这些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心情复杂万分。这些士兵们对杨峰那是打心眼里的满意,毕竟这位长官向来公正廉洁,从不克扣军饷,也不侵占士兵们的利益。在他们看来,战场上受伤致残,虽说倒霉,但那么多弟兄都牺牲了,自己还能活着,已然是万幸。
临行之际,士兵们整齐列队,对着杨峰齐齐敬礼。杨峰眼眶泛红,满含热泪目送他们离去,还特意吩咐炊事班的人,给每个退伍的士兵都带上充足的干粮。战友们洒泪而别,在离开之前,还特地前往墓地,祭奠了那些在战斗中牺牲的弟兄,以表缅怀之情 。
杨峰心里发愁,部队一直驻扎在此,可军饷却迟迟不见踪影,送来的粮食也仅够勉强维持生计,不至于饿肚子。
杨峰深知孙长官为人不错,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曾是西北军中赫赫有名的“十三太保”之一,现为国民党陆军二级上将。思来想去,杨峰决定去找孙长官诉苦。
卫队集合完毕后,涂红霞定睛一看杨峰的装束,不禁吓了一大跳。只见杨峰身着一套破烂不堪的军装,上面布满了补丁和裂口,更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脚上竟然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而且还露出了脚趾头!
警卫排的战士们见到杨峰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想笑出声来。就连一向严肃的参谋长李振北,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他调侃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杨峰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嘻嘻地回答道:“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这你们都不知道吗?”接着,他振振有词地说:“咱们为他们打仗,死了那么多兄弟,可现在呢?要军饷没军饷,要吃的没吃的,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咱们饿死吗?”
李振北听了杨峰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呀……”
然而,杨峰根本不理会李振北的反应,他继续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去把那身破军装都给我换上,越破越好!咱们就这么去找孙长官评评理!”
警卫们听到杨峰的命令,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嘻嘻哈哈地回去换军装了。等他们再次出来时,一个个都变成了名副其实的“要饭花子”。不仅军装破烂不堪,就连他们的战马也被弄得灰头土脸。
就这样,这一群“败兵”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孙长官的司令部。来来往往的军官们看到他们这副模样,都纷纷捂着嘴偷笑起来。
只见那几个文职女军官,看到杨峰的样子后,笑得花枝乱颤,前仰后合,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滑稽的事情一般。尤其是当她们注意到涂红霞这个女兵身上的衣服竟然破了个洞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涂红霞本人似乎对这一切毫不在意。张副官,看着杨峰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苦笑起来,他摇摇头说道:“杨将军啊,您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杨峰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答道:“嗨,没办法啊,我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啦!你快去给孙长官汇报一下情况吧,不然的话,我们可就赖在这司令部不走咯!”
张副官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内去通报。
孙长官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透过玻璃窗户,他一眼就看到了杨峰那副邋遢的样子,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把他给我叫进来!”
孙长官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身军装破得不成样子,连布鞋都露出了脚趾头,顿时虎起脸来,训斥道:“你好歹也是个少将,瞧瞧你这副模样,像什么话?军人就得注重仪表!”杨峰赶忙陪着笑脸解释:“长官,我来这儿都好几个月了。您知道吗,我刚来的时候,部队可有五千多人呐,可如今,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这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新补充进来的战士。就说上次战斗,我的部队牺牲了将近三千人,五百多人落下残疾。不瞒您说,为了安置伤残士兵,我自己家里都搭进去两万大洋了,现在我都负债累累了,您说我可咋办呐?”
孙长官听完,扭头看向自己的参谋长,沉默不语。参谋长无奈苦笑,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得罪了蒋长官,人家摆明了要给他穿小鞋。咱们这儿,还多亏上次他送了咱们四门105口径的榴弹炮,这才一直给他提供粮食补给,不然啊,这点补给都没有。”
孙长官重重地哼了一声,愤慨道:“党国就是被这些搞内斗的人弄得四分五裂!去,想办法把这几个月的军饷给他补上。这小子上次干掉两千多鬼子,战功赫赫,本就该给他提升军衔,可也不知道军令部那帮人咋想的,一直压着不办。看来又是某些人在背后使坏,可咱们也没办法,毕竟现在这小子的部队又不属于咱们第六战区。这样,除了军饷,再给他多弄些粮食补给。”
这件棘手的事,最终落到了参谋长刘长官头上。刘长官手持孙长官签字的批条,瞧着杨峰,脸上带着几分笑意,调侃道:“你小子可真行啊,鬼点子一套一套的。瞅瞅你这身打扮,说你是要饭的,估计都有人信。我看你还是把那少将肩章摘了吧,太丢咱们的脸啦。”杨峰满脸苦笑,无奈解释道:“我这也是实在没辙了,都穷得快当裤子了。”
刘长官收了笑,话锋一转:“你小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上次你说就缴获了四门榴弹炮,可我咋听说,你还卖给那个梁姓奸商四门92式步兵炮,还有机枪呢。你这小子,咋这么不老实?你要是缺物资,把机枪交给我啊,何必白白便宜了那姓梁的。”
杨峰心里一惊,没想到这事竟然败露了,赶忙满脸堆笑,赔着不是:“刘长官,我错了。您也知道,我那儿牺牲了那么多兄弟,还有伤残的,我总不能让他们家里人既失去亲人,又得不到抚恤吧。实在没办法,才想办法筹集了些钱财,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刘长官听了,不禁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子,心地倒还真不错,怪不得你手下那帮兄弟都肯为你拼命。”说罢,他还是着手把军饷给杨峰补齐了。杨峰瞧着那一堆纸币,心里犯起了嘀咕,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刘长官见状,脸色一板,严肃道:“别废话,你要是不要,这些可就都没了。”杨峰无奈,只好闭上了嘴。虽说如今法币贬值厉害,但有总比没有强。他带着粮食和一部分军装,返回了防区。
孙长官问道:“那群皮猴子走了?”刘长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解释道:“您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啊,他们自然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刘长官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接着说道:“这个杨峰确实是个可造之材。你看其他几支部队协助咱们作战时,都是敷衍了事,一心只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再看看这个年轻人,他手下的战士们牺牲了这么多,可他们居然没有溃散,这实在是太难得了!这样的人如今可是凤毛麟角啊!”
孙长官也对杨峰的评价颇高,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接着说道:“确实如此,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先给他们发放粮饷。既然人家不想要他们,那我们不妨想个办法,把他们留下来。”
刘长官听后,笑着应道:“好的,长官,我这就去探探口风,看看能否把他们调快来。”
杨峰亲自带着一批药品匆匆赶往医疗队。医疗队里,还躺着一百多名重伤员。原本重伤员的数量更多,只是部分伤势过重,没能抢救过来,最终还是牺牲了。
这次从孙长官那儿好不容易要来的美国人提供的盘尼西林,以及一些磺胺类消炎药,虽然不多可都是实打实的救命良药。为了弄到这批药,杨峰可没少费心思,那副低声下气、极力讨好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堪。但形势比人强,在这艰难处境下,也只能低头求人。好在孙长官为人正直,要是换做其他人,就算把马屁拍上天,估计也是无济于事。
一走进医疗队,杨峰便看到惠子、河本,还有几位军医以及副队长郑秀文正在认真巡视病房。杨峰快步走近,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几位医生看到杨峰带来的珍贵药品,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满是惊喜。他们赶忙吩咐护士,让她们赶紧给重伤员们拿水,协助伤员服药。
杨峰走到潘月明的病床前。潘月明可真是个倒霉蛋,这次战斗又身负重伤。好在经过救治,暂时没有了生命危险,只是之前失血过多,此刻躺在病床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杨峰见他挣扎着想起身,赶忙伸手将他轻轻按住,说道:“你别乱动,好好躺着休息。有了这些消炎药,你肯定能很快好起来。”潘月明声音虚弱,轻声说道:“谢谢长官,没死就已经算幸运了。”杨峰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你命硬着呢,这点伤难不倒你。”
接着,杨峰又来到隔壁病床,一营营长潘凤也在这,他如今也只剩半条命了。不过在这次战斗中,潘凤表现得十分英勇,他带领的一营浴血奋战,到最后就只剩下十几个人,整个营可以说是被彻底打残了。杨峰走上前,轻声安慰了他几句,鼓励他好好养伤。
就这样,杨峰在医疗队里仔细地巡视了一圈,每到一处,都认真地安慰着受伤的战士们。等安抚完所有人,他才带着复杂的心情,返回了指挥部。
杨峰还没来得及迈进指挥部的门,里头就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其中黄四狗的大嗓门格外突出。只听黄四狗说道:“参谋长,这回新兵训练得差不多了,您干脆把那两个连补充给咱们一团吧。我们一团不嫌弃这些新兵,肯定能把他们带出来。”
李振北还没来得及吭声,刘黑子那火爆性子就按捺不住了,只听他跳着脚喊道:“老黄,你这人咋这么不地道呢!别仗着自己是副旅长就欺负人啊。你瞅瞅我们二团现在还剩几个人?上次打仗,司令连警卫连都派给我们二团了,可即便这样,我现在满打满算手下也就800人。你倒好,怎么也还有1000多人呢。做人可不能太贪心,是吧?参谋长,您可得给我们评评理!”
杨峰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争吵,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家伙,为了扩充自己的队伍,又在这儿争得面红耳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