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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青的大名,现在谁人不知?人还是从他们酉阳军出去的,那些旧部们都为此感到自豪!

不过营里也有些其他地方的人,不是很看好他。

上任统帅还是世家子弟出身呢,听说是从小培养,饱读诗书的,他都未能力挽狂澜,一个大头兵出身的泥腿子,大字都不识几个,来来去去不就是练兵的那几套?还能玩出什么新的花样来?

一路上的徒步队列行进时,队伍里的一位疤脸老兵抹了把汗,踢了踢脚下的碎石,“他娘的!老子是骑兵,又不是步兵,一大早的拉什么练?”

旁边的一位并州来的老兵看了他一眼,冷笑,“骑兵?被胡人踹下马的骑兵?”

疤脸老兵猛地拽住对方领甲,“你再说一遍!”

“哎呀!大家都是一个营的兄弟,你们这是干什么!”

“快松手!”

队伍前头,此次负责带队的一校尉,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头都没回。

“不想走的,现在就滚回去!”

队伍瞬间安静,只剩下拖沓的脚步声。

校尉懒得看他们,一大早的就让他领这苦差事,其他的两个副将,还有三个校尉,点完兵后就不知所踪,兴许此刻正躲在哪喝酒吃肉去了,烂摊子全留他一人。

“这帮孙子,属乌龟的吧?走那么慢?老子瘸着腿都比他们快!”

蒋风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一脚踢飞脚下的一块碎石,朝着坡底下的一位精瘦汉子而去。

碎石打在那位校尉的后背上,他却半分不敢动。

不只他不敢动,站他旁边,自成一排的其余四人都不敢动。

“我说刘副将,您这带兵的方式不咋地啊!这要是在我们酉阳军,早就挨吃顿军法了!”

刘副将朝后看了一眼蒋风,又看了一眼远处,站在那一片坟地前静默不语的男人,

原本以为点兵后,这人最多也就是来营里看看,象征性说两句场面话而已,毕竟听说这人伤都还没好呢,可谁知他一来就是一道军令,要求秘密行军到此处。

刘副将从前是文职,临危受命领了一阵子的铁骑营,这营里原本就复杂,什么派系的都有,他又是个毫无根基的文职出身,对于带兵这种事,自然没有另一位副将有经验,所以事事都是以他为主。

哪里想到今日会是这样?

点燃的香一寸寸变短,直到坟头的三根香燃尽,队伍依旧没有到达。

李松青站在那远眺,不知在想什么。

“这帮龟孙,等老子回去后,定要他们好看!”

于副将咬牙切齿,今儿真是丢脸丢大了!

日晒三竿,队伍才迟迟到达。

才迈进这荒地,周边突然响起战鼓,疲惫不堪的众人突然听到这擂鼓声,都有些反应不及时。

领头的校尉看到两位副将后,脸色一变,赶紧指挥着队伍列队。

随着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散乱的队形这才勉强可看。

群坟深处缓缓飘出一抹破损的暗红,李松青从坟茔阴影里,高举一面旗帜缓缓而出,抬手用力插进土里时,身上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沙沙”摩擦声。

“认得这上面的字吗?”

旗帜迎风微展,上面泼成黑褐色的“酉阳”两字,像一块结痂的旧伤。

这正是酉阳军的旧军旗!

李松青站在旗帜下,残布掠过最前排士兵的脸。

在这寂静的氛围里,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人。

有人看着这面旗帜眼眶发红,神情激动;有人冷漠地别过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有人严肃地盯着看,眼神充满了敬意。

半年前的那场惨烈劫难,仍历历在目,谁也不敢忘!

“三十里轻装,走了两个时辰!”

“你们是来打仗,还是赶集?”

他的声音很轻,听得那些酉阳军旧部的心,像是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般,他们看着那面旗帜,人人都是眼眶发红,沉痛万分。

李松青的手指紧紧握着旗杆,“认出这面旗的,出列!”

队伍里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百余名酉阳老兵站了出来,有人低着头,有人全身颤抖,有人咬着牙死盯着那旗子不放。

他们这些人认出了这面旗帜,这是当初酉阳城破时,残军带出来的唯一一面旗。

更多人却是沉默,其中一个并州老兵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大早的来这犄角旮旯,就是为了哭坟?”

他的声音再小声,还是传到了李松青耳中,他看都没看,直接点名。

“第四排第五人,出列!”

那汉子见自己被点名,脸色顿时一僵,怎么那么倒霉,这么小声都能听到?正撞枪口上了。

在主管校尉的呵斥声中,他磨磨蹭蹭地走出了队列。

李松青把手从旗杆上松开,走到这人面前。

“你刚才说,这是“哭坟?””

全场一片死寂!

老兵低着头,不敢应声。

李松青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正当所有人都认为他会借机爆发时,这人突然抬脚重新返了回去,平静说了一句。

“答错了!这不是哭坟!”

说完,他再次伸手握住旗杆——

“哗啦!”

残旗被他用力展开,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血字。

“并州孙大勇,潮州刘成,酉阳王富贵…”

这些名字,都是酉阳城破之战,收复之战,黑水窑之战,所有牺牲的铁骑营将士名字。

他们一个一个被写在了那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铁骑营战死的英雄亡魂!

所有人的呼吸都滞住了,齐齐看向上面的名字。

就连平日最油滑的几个老兵,此刻都红了眼眶,死死盯着那上面看。

第一个名字,是城破时耗尽最后一口活气,吹响敌情号角的王富贵。

第二个名字,是酉阳收复之战,肠子都流尽了,却依旧冲上去,抱着个胡人同归于尽的潮州刘成。

第三个名字,是黑水窑遇伏时的校尉孙大勇,他一人拼死断后,被乱箭射杀下马后,仍挥刀奋力抵抗,最后在胡人的铁蹄下碾成了血泥,尸骨无存。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

密密麻麻的名字眼花缭乱,却又字字清晰。

“这是——认魂!!!”

许久,旗下传来李松青的声音,这四个字像把锤子一样,狠狠砸进了每个人的心中。

紧接着,他看向众人,紧绷的神情扫过每一个人,雄厚的声音回荡在四周,“认下你们的耻辱!认住你们的兄弟,认得你们欠下的每一条命!”

“现在,所有人,重新…认这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