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的满面是血,见一帮兄弟未剩下一下完好的,起身回头骂道:“狗日的肖秀才,这便是你口中的肥羊?这哪里是羊,这是虎这是豹!扯呼……”一干人等随即散了个干净。
那肖秀才却并未离去,依着门框贪婪地嗅着酒菜之气懒懒道:“你武功不弱,来此荒僻之地,可是要去具兹城武斗会上抢北夷六公主做驸马?”
天九不愿理他,他此番前来乃是要跟随扎忽,一是保他见到北夷国君,二是借机找寻骨烈机下落,好早日赶回书庭别院,因此这时不愿与旁人交谈多生事端,兀自饮酒吃肉。
掌柜的将那五斤牛肉及烧酒送到桌上,低头看了一眼那团血肉低声道:“大爷,方才你伤的乃是池哈城里有名的混混金疙瘩,你武功高强倒是不怕得罪这种人,本店小本买卖,怕是你走后便将怒气发到我头上,唉……”
天九一直耳听扎忽府上那处,并无马蹄声响,心知扎忽大约是明日再走,不由道:“你店里可有客房?我在此住上日便是。我走后,你若怕那人欺侮,可寻这肖秀才保你周全。”
肖秀才听了轻轻一笑:“原来你也看出我肖秀才手下亦不算太弱,如此好说,只要掌柜的清了我之旧账,再请我喝五场大酒,谁人也莫想在此造次!”
掌柜的一脸狐疑,自鼻子里挤出一股热气,歪嘴一笑:“肖秀才乃是习文嚼字是骚人,在金疙瘩手底下挨不过三拳,如何保我?”
天九倒了一杯烧酒反手掷出,肖秀才呦呵一声,猛地伸手反转使手背一弹,那酒杯嗡的一声旋转腾起。这一杯之力使得他体内真气震荡,神情变得极为凝重,单手下压气沉丹田,那酒杯已然升到屋顶。
肖秀才叫了一声好,竖起双掌接连上拍,好似一股气浪盘旋而上托住酒杯,这才令其缓缓落下,而后伸手接了一仰头喝得干干净净。
掌柜的见了一脸惊异,酒杯之中满是酒水,在肖秀才手中好似生了翅膀,飞起又稳稳落下,瞎子也可看出肖秀才会些内力气功,比起金疙瘩那些个粗手笨脚高明得多了。
不禁笑道:“想不到肖秀才果然会些武功,那金疙瘩再来全仰仗你了。你先坐下,今日酒水我请了便是。”
肖秀才心满意足,坐在天九对桌伸出右手比了个五的手势:“这是第一场大酒!”
方才那杯酒天九使了八成内力,肖秀才虽是应付的颇为艰难,却终究还是接下,心知二者内力虽不在同一层面。
不过天九神灯照经已临近四重境界,八成内力自然不可小觑,肖秀才这手法艰难之下倒也不失飘逸,便知他并非旁门左道,应是名门正派中的高徒。
肖秀才搓搓手起身将那一双银筷取回复又坐下,放好之后对天九肃然道:“小兄弟方才飞筷及飞杯内力大小有所不同,应仍是留了几成内力,在下极为佩服。
江湖之上有名的青年才俊无非是几大山庄的少庄主,或是世外五老的徒儿徒孙。依我看,你均不是……看来你与我一般,俱是逃离江湖是非之人。
古人云,相逢何必曾相识,天下谁人不识君?因此,你早早晚晚还是要被旁人所识,你在江湖,江湖在你,所谓避世皆是虚幻。”
天九虽是读书不多,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名句倒是听人讲过,肖秀才胡乱拼接名诗名句,还要讲得如此高明,以致自我感慨不由得会心一笑,说道:“的确,你在此隐居却有诸多不甘,倒不如早些再回江湖之中,方才之语倒像是对自己所讲。”
肖秀才眼眉一动,急急问道:“你如何看出我隐居却有不甘?”
天九那一双犀利双眼青芒一闪,直将肖秀才看得心中发颤。
“我进店之时便见你使筷夹豆,一颗又一颗,心中定然是有无限心事,便如那盘咸水豆一般多。其二,我与小二发火之时你一甩银筷是要为小二打抱不平,也是你心中本就有仗义之心难以隐藏。
其三,你见我衣着不堪却出手阔绰,便以为我乃是强贼流寇,这才唤了金疙瘩当做冤大头来探我的底。当我飞筷暗算,你避开便是,却偏偏要将其夹住,这其中夹杂执念也唯有你自己最为清楚。因此,你定是有不甘之事,也不愿沉沦,只是暂刻并无解脱之法,早早晚晚是要再回江湖的。”
肖秀才听苦笑三声,终是说道:“啊呀呀!想不到与我多年相处之人不识我心,倒是一个一面之缘的生人将我看得如此通透!我这人有个好处,被人识破了窘处从不着恼,何况被你这等火眼金睛之人点破,可否借桌一谈,我肖某人绝不会坏你的好事。”
酒坛之中还余不足半斤,天九也喝得七七八八,正身道:“但坐无妨。”
肖秀才起身整了整头巾,坐到天九对面之时嘴角微微颤动,天九见了道:“何必执着于某人或某事?如此岂不是整日背着包袱而行?”
肖秀才喟叹一声道:“肖某人胸怀不大,装不得一件小事,这便是为何我要自仙剑门中出走。”
天九脱口道:“昆仑仙剑门?看年纪你应是宫承影门下,与宫无暇乃是师兄妹了。”
这肖秀才实则颇有些名气,天九早先便在江湖图谱之中知晓此人,他叫做肖无忧,是宫无暇同门师兄,亦是宫承影养子。剑法可入江湖一流境界,仙途一剑十分喜爱此人,因此他提及仙剑门天九自然便想到肖无忧。
肖秀才目光一闪,一脸惊奇道:“你竟知道我这籍籍无名之辈?”
天九摇摇头:“你乃是现今掌门宫无暇的亲师兄,且是宫承影的养子,十五年前尚还与宫无暇为掌门之位比剑,这可是当年一件大事,何为籍籍无名?”
肖无忧低头苦笑,闭眼道:“我错就错在自以为是、意气用事,与无暇师妹强夺掌门之位,令义父对我失望之极,也只好出走江湖,躲在这池哈城中浑浑噩噩。”
天九其实也猜的八九不离十,问道:“你义父宫承影只宫无暇一个女儿?”
肖无忧眼眉俱都耷拉下来,沉了沉才道:“正是,当年母亲长年不能生育,这才收养我为义子,为的就是为他们二人唤来孩儿。也算是老天开眼,二年后终是盼来无暇,虽是女子,大家却是极为欣喜。只可惜之后母亲患了大病撒手人寰,自此父亲再未续弦,也只无暇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