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梨扶着裴琰在沙发上坐下,指尖轻轻擦过他泛红的眼角。
男人睫毛颤动,别过脸去不愿直视她的目光,喉结艰难滚动,“我没事。”
话音未落,一滴滚烫的泪却砸在她手背上,洇出深色水痕。
厨房传来张姐煮夜宵的响动,温梨轻拍裴琰手背,“你等我一下。”
片刻后,她捧着一瓶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回来,将琥珀色的液体缓缓倒入杯中。
裴琰看着那抹金色在灯光下流转,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你还在坐月子,不能碰酒。”
“我就闻闻。”温梨把酒杯举到鼻尖轻嗅,威士忌特有的麦芽香气混着木质调,“上辈子,我心情不好就喜欢这么干,每次一个人到酒吧点一堆酒喝完之后,能让神经放松些。”
她把酒杯推到裴琰面前,“你尝尝?”
上辈子她的烦心事可太多了,不知道比这辈子多了多少,自然得有一些破解的方法。
要不然老憋在心里不得憋死。
男人修长的手指握住杯身,玻璃表面凝出细密水珠。
他仰头饮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管灼烧而下,却烧不化心口的寒意。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翻涌,福利院潮湿的被褥,高烧时模糊的人影,还有每次生日望着窗外无人的街道。
他突然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声音里满是懊悔。
“梨梨,上辈子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用错了方式,让你受了很多委屈吧?”
“没有呀,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认清那两个渣男贱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连最后那段好日子都没有过上,就死在哪个桥洞底下了。”温梨说的是实话。
她没有想过她会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她最讨厌的裴琰。
那时候的她以为裴琰应该恨死了她,可没想到他不计前嫌,把她救了回去。
好好照顾她,拼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条件,把奄奄一息的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给了她一个家,要不是他们从中作梗,上辈子的他们也能过得很好,过得很幸福。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现在就是最好的状态。
裴琰突然抱住了她,声音哽咽,“梨梨,对不起……”
“没关系的,我真的好爱你,只是上辈子的你不会表达,我也发现的太迟了,等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幸好上天给了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们会好好把握住的,我们没必要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浪费精力。”
温梨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又替他倒了一杯酒,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的一字一顿道,“今天允许你喝酒,允许你把不好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反正明天咱们要回国了,回国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跟我们没有关系了,咱们就当没有见过他们,好不好?”
裴琰用力的点了点头,思绪却不自觉的飘回了当年,当年的事情他跟她说了几千几万遍。
可是说实话,现在他还没有走出来。
“他们当年假死对我不管不顾,现在却为了一个养子来求我。”裴琰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梨梨,你说人心怎么能这么凉薄?他们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也会伤心,我也会难过,我也会疼!”
温梨往他身边挪了挪,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我的情况跟你也差不多呀,咱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你的感受。”
温梨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被至亲抛弃的痛,就像在心里挖了个洞,再怎么努力填补,风一吹还是会漏风。”
她握住裴琰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但你不是一个人了,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裴琰喉间泛起酸涩,威士忌的后劲上来,眼眶又开始发烫。
温梨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的灌酒也没有阻止他。
她知道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但是也需要发泄的出口。
她一般发泄就只有三种办法,一个是找闺蜜吐槽,疯狂吐槽,等把肚子里的话全部吐出来,气也就消了。
第二种,是和闺蜜一起去酒吧喝酒点男模,喝醉了,醉的一塌糊涂,发泄一通也就好了。
至于第三种嘛……当然就是和他疯狂一把。
但是这三种只适用于她自己,最后一种也倒是适用于他,可坐月子就是麻烦,啥也不能干,只能看着他在自己面前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喽。
“我以为自己早就不在乎了。”裴琰声音沙哑,“这些年在商场上厮杀,被背叛、被算计,我都能冷静应对,可今天看到他们为了赵一琛……”
他说不下去,将脸埋进温梨颈窝,贪婪汲取着属于她的温暖气息。
温梨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像哄孩子般轻拍他后背,“你当然会在意。被抛弃的孩子,一辈子都在等一句道歉。”
她也知道裴琰其实很在意的,刚才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的消息,他心里隐隐还有期待。
可在他们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之后,他的心就被伤的支离破碎了。
温梨重重的叹了口气,想起产检时裴琰小心翼翼听胎心的模样,想起他笨拙地冲泡奶粉的样子,“但你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大人了,给了我们的孩子最完整的爱。”
温梨一杯又一杯的给他倒着酒,自己就拿着牛奶,果汁或者是温水,陪着他一杯又一杯的喝着。
温梨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在滴血。
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
“阿琰。”她柔声说,“有些人注定只是血缘上的亲人,真正的家人,是互相扶持,彼此珍惜的。”
裴琰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映出她的身影。
月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孤独。
“我恨他们。”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从未示人的脆弱,“更恨自己……居然还会难过。”
温梨心疼地抚上他的脸。
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强势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卸下了所有伪装。
“难过很正常。”她轻声说,“说明你还在乎,但你要记住,现在有我和宝宝永远站在你这边。”
裴琰突然将她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温梨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冲破胸膛。
“别离开我。”他埋在她颈间低语,声音闷闷的。
温梨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温柔,“不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很快,酒瓶见了底,裴琰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他的脸上就泛起了红晕,整个人也变得黏黏巴巴的,一看就知道喝醉了。
喝醉了也好,喝醉了就没有烦恼,喝醉了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裴琰的呼吸渐渐平稳。
温梨拿过毛毯轻轻盖在他身上,却被突然拽住手腕。
男人睁开眼,眼底还残留着未褪的红血丝,却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清冷,“梨梨,求你别走。”
“我在。”温梨重新坐下,任由他将头枕在自己腿上。
裴琰盯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投下的光斑,忽然开口,“小时候在福利院,有个老奶奶总说,被遗弃的孩子是星星,因为太耀眼了,所以要被藏在人间历练。”
他轻笑一声,带着自嘲,“现在想来,都是骗小孩的话。”
“我觉得是真的。”温梨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梁,“你看,你现在不就照亮了我的人生吗?你是我人生中最亮的一颗星,甚至比太阳和月亮还要耀眼。”
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而且我们的小星星也在等着爸爸呢。”
裴琰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感受着沉稳有力的心跳,“梨梨,我有你就足够了,只要你陪着我,什么都无所谓。”
裴琰闭上眼,将所有委屈、不甘和痛苦都暂时抛诸脑后。
在这一刻,他终于敢承认,自己其实也渴望被爱,渴望有个温暖的家。
雨还在下,客厅里却弥漫着温暖的气息。
裴琰在温梨轻柔的安抚中渐渐入睡,原来幸福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只要身边有她,有他们的孩子,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