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
御医进来了又出去。
偏偏每一个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辙。
“长公主殿下节哀……郡王殿下,恐怕……熬不过今夜了。”
一道惊雷,仿佛在耳边炸响。
长公主双眼通红,死死攥紧阿月的手。
指尖泛白,浑身战栗。
“为什么会这样?连你都要离母亲而去吗?”
床榻上,阿月气若游丝,唇边隐隐渗出血丝,呼吸断断续续。
他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苏姐姐….”
玉笙听着阿月的呼唤,泪流满面。
长公主抬眸,眼中燃着一股疯狂的火光,“虞苏还没来吗?”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内侍急促的通报声:
“禀公主!玄王妃……她,她不肯来!”
长公主猛然抬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虞苏不来。
她竟然不来!
“混蛋,她凭什么不来?她怎么敢不来?”
长公主满脸狰狞,杀意难以掩饰。
身边下人瑟瑟发抖,皆不敢靠近。
就在此时,床上的阿月微微动了动。
他半睁开眼睛,目光浑浊,透出一丝清明。
“母亲……”他声音极轻,断断续续,十分费力,如风中残烛,仿佛下一息就将会吹灭。
“你……不要去……伤害她。”
长公主一怔,俯下身去,颤声道: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她?”
阿月伸出血迹斑斑的手指,费力抬手,攥住了长公主的衣袖。
明明是一个简单动作,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你发誓……不然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长公主面色扭曲,眸光中满是挣扎。
突然,阿月咳了一大口血。
长公主泪如雨下,心如刀绞。
“别、别说话了,母亲什么都听你的……”
阿月听到这句话,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风从窗外卷进来,掀起床帷一角。
空气一片寂静
下一刻,阿月的手垂落。
再无声息。
“阿月……你睁开眼,看看母亲啊……”
长公主抱着阿月温热的身体,声音发颤,
鲜血还在从阿月胸前的伤口淌下,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只觉得胸口发闷,连呼吸被抽走。
为什么?
不就是杀了一只狗吗?
“你醒醒好不好?母亲答应你,再也不管着你,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想去见谁就去见谁……都依你……”
“长公主,节哀……”玉笙跪在地上,声音哽咽,“郡王殿下……已经走了。”
长公主僵着身体,久久没有动弹。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只一双眼,死死盯着阿月苍白的脸,仿佛只要多看一眼,她的儿就能活过来。
忽然,长公主低低地开口了。
声音沙哑尖利。
“虞苏呢?为什么她不来见阿月最后一面?”
空气猛然一紧。
玉笙低垂着头,脸色苍白,不敢应声。
阿月到死……还在想着那个女人……
他要她发誓,为她求情……
可她呢?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阿月。
玉笙跪着,不知如何开口。
谁不知道?
在这公主府里,
若被调去郡王殿下身边伺候,那便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虞苏就算想来,也要担心自己是否有命走出去。
“公主,您答应郡王……”
长公主闻言,眼神忽然空了一瞬。
扭曲笑道:“嗯,我答应了阿月,我不杀她。”
“可别人要杀,也就不算违背了和阿月的约定了。”
玉笙猛地抬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而长公主,依旧抱着阿月的尸体,笑得诡异。
她又道:“外头的人,统统处置了吧。阿月一个人太孤单……有他们陪着,在下面,也不会寂寞了。”
·
长公主府挂上了白灯笼。
这一切虞苏并不知道。
她正忙着和娄姑学做女红。
“婴儿细皮嫩肉,尤其是衣缝接头的地方,针脚要藏得细密些,省得磨皮肤。”
虞苏认真听着,
一上午过去,终于绣好了一件小小的肚兜。
正要松口气,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青葵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色煞白:
“小姐,不好了!”
虞苏微怔,连娄姑也奇怪。
青葵向来冷静,怎么失了分寸?
“怎么了?”虞苏放下手里的针线。
青葵忍不住,哭了。
“长公主府挂上了白幡,听说……阿月郡王,去了。”
空气瞬间一窒。
虞苏僵在原地,她张了张嘴,“你……你确定……是阿月?”
青葵点了点头,“听说是因病去世。昨日长公主大发雷霆,连御医都处死了……陛下震怒,已经下旨查办。”
虞苏眼眶一热,眼泪滚落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她不敢相信。
前些日子,他还来王府,抱着小狗笑,唤她苏姐姐。
怎么一转眼,就这样……
而另一边,长公主已疯魔至极。
阿月尸骨未寒,她便披着孝衣,跪到了宫门之外。
哀求皇帝和太后,让阿月葬入皇家陵园,受万民香火供奉。
太后和清远帝自然不同意。
皇家陵园,从来只留给嫡系子嗣,
一个身父为面首的旁支郡王,怎么能破例。
何况,长公主屠戮无辜,连御医都杀,早已触怒满朝文武。
长公主根本听不进去,众目睽睽下抽出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太后见状,气得险些昏厥。
皇帝冷着脸,只能允了她的请求。
阿月得以破例,葬入皇家陵园。
本以为,事情到此便算终结。
谁知,长公主要为阿月大开法事,祈福超度。
清远帝当即驳回。
皇家随意设法事,会滋生迷信,扰乱民心。
可长公主却说,“这一年灾祸连连,风不调,雨不顺,干旱粮绝,百姓涂炭……不如设法事,求上苍保佑。”
清远帝本就信玄学,顺水推舟,准了。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家法事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