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将近四年未曾谋面的玉娘子,苏信心急如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玉床边上。
他轻轻俯下身,怕惊扰了玉娘子。
声音轻柔地呼唤道:“三娘,师父……”
然而,玉娘子却毫无反应。
在这冰冷如霜的密室里,玉娘子衣裙单薄,脸上一片惨白,毫无半点血色,仿佛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又似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虽刚才就听怜星说玉娘子伤的很重。
但此刻苏信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急忙握住玉娘子的手腕,为她诊起脉来。
他小心翼翼地探入一股真气进入玉娘子的体内。
很快苏信的脸色阴冷一片。
玉娘子的脉象微弱得如同寒风中摇曳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她表面看似无恙,可体内的奇经八脉却已尽数断裂,就连习武之人最根本的任督二脉也碎成了数节!
这样重的伤势,能活着都是奇迹。
且不说还能不能治好,就算治好了也会武功尽失,沦为废人一个!
所有女子中,对自己最温柔最好的就是玉娘子。
刚见面那会,她杀自己比踩死蚂蚁还简单,明明知道自己不怀好意却总是包容自己,纵容自己的放肆。
对自己这样好的玉娘子。
再见面时,居然变成了这样。
苏信的双眼几乎泛起凶狠的红光。
他缓缓转头,死死地盯着怜星,声音从嗓子眼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你干的?”
怜星向来心思深沉,刚刚与苏信靠近时,便已运用移花接玉之术,探清了他的修为。
她虽清楚苏信的功力比自己略逊一筹。
但此刻,面对苏信那犹如食人野兽般凶狠的眼神,心里竟没来由地一阵发怵。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慌忙开口解释,将玉娘子找上门来求死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怜星说道:“玉娘子还以为你死了呢,刚到移花宫,一句话都不说,上来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她一上来就对我喊打喊杀,我总不能傻站着让她杀了吧?更何况,她这一身的伤势也不是我造成的。”
“玉娘子修炼的功法名为寒髓天仙诀,本就是一门断情绝性的功法。喜欢上你之后,她那原本无暇的道心出现了裂痕,又强行运转功力与我死战,油尽灯枯后才落得这般下场。”
说到这里,怜星斜睨了苏信一眼,继续道:“而且,幸亏玉娘子遇到的是我。要是我姐姐还在移花宫,就凭她刚才那副样子,现在你见到的就不是活着的玉娘子了。我姐姐的手段,一百个她也承受不住,恐怕早就死了无数次,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越说越气的怜星轻哼一声,想到苏信刚才对自己凶巴巴的样子,赌气般说道:“你还敢凶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早晚把这事告诉姐姐!!”
得知了前因后果。
若真如怜星所说,这事情的根源出在自己身上,而且玉娘子主动打上门来,确实有些理亏,怪不得怜星。
可苏信本就不是那种完全恪守道理、帮理不帮亲的正人君子。
不管怎么说。
玉娘子是在和怜星交手之后才落得如此重伤的下场,这让他实在难以对怜星有好脸色。
暂时不想看见怜星。
苏信面色冰冷。
语气不带一丝温度地说道:“你们移花宫四季如春,最适宜药材生长,灵药无数。你现在去,把所有能蕴养身体的药材都给我拿来,而后都退出去!”
“在我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许踏入这间玉石室半步。”
怜星早就料到苏信会有这样的反应。
她打了个响指,门外便有几个婢女端着朱红色的盒子和玉瓶走了进来。
她们动作轻柔,缓缓将那些珍贵的药材整齐地摆放在玉娘子的床边。
而且还贴心地在盒子和玉瓶上留下了这些药材的用处说明,十分详细。
等她们做完这一切后。
怜星开口说道:“玉娘子身上的伤都是根骨方面的,极其难治。”
“你虽然修为高深,但恐怕也起不了太大作用。沿着左边的墙往前走三步,在离地面四尺高的墙身上,有一块砖可以按下去,一旦有状况,按下那块砖,我在外面立刻就能察觉。”
苏信心里明白怜星这是在向自己示好,玉娘子伤成这样,可他现在实在难给她好脸色,冷冷地说道:“出去。”
白眼狼!
还是不是我姐夫!!
怜星瞪了苏信一眼。
没再说话,冷哼一声后,便带着那群婢女走出了密室。
随着“轰隆隆”的声响。
钢玉打造的大门重新闭合,密室里就只剩下苏信和玉娘子两人。
苏信满眼都是怜惜,他小心翼翼地将玉娘子扶着坐起来,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没事的,师父,三娘,我在呢,我这就救你。”
玉娘子什么也听不见。
苏信运起自身神功。
将功力凝聚在双指指尖,运用阴阳之力,朝着玉娘子周身经脉断裂的地方轻轻点按过去。
昆仑派。
那庄严规整的议事厅内,何太冲、班淑贤夫妇此时一左一右趴在地上,口吐鲜血,手中的宝剑已断成数节,无力起身。
其他几位长老更是狼狈不堪。
在那股诡异的神功作用下,他们像是自相残杀一般,你的剑插入了我的大腿,我的剑插入了你的肩胛骨里,场景又滑稽又恐怖。
昆仑派的数百弟子面对这场景。
竟连大殿外百丈内都不敢靠近,唯一敢靠近的几个人,只在瞬间就被一股邪异的寒功冻住了手脚,痛苦哀嚎。
在苏信走后,被留在昆仑派担任掌门的朱九真,此时浑身像打摆子一样颤抖着,跪在掌门宝座的一侧。
大殿里诡异寂静,可闻针落。
娇俏的红衣女子,坐在昆仑派掌门椅子上,托着下巴,看着不敢抬头朱九真,冷笑一声开口道:“先天功?你也是他的女人,他喜欢你?”
朱九真当然知道这红衣女子是谁。
已经从苏信口中听过无数次了。
这位容貌胜过比世间所有美景的女子,是移花宫的宫主邀月,是武林中最负盛名的魔头,武林第一美人。
同时苏哥哥的妻子……
邀月那目光注视下。
朱九真觉得自己仿佛背负起了整座昆仑山,恐惧得几乎喘不过气,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很快就将身上的衣服打透。
跪在地上的朱九真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磕头说道:“不是的,宫主大人。”
“掌门一直都说,天下所有女子里,他最喜欢的女子只有您一个人,奴不过是一个小奴婢,是苏掌门的奴婢,更是您的奴婢!”
“咯咯咯。”
邀月轻笑两声,妩媚的凤眼眯成月牙,悠悠开口:“你相貌平平、武功平平,草包一个,我刚才还纳闷,他怎会看上你呢?原来还有这几分伶俐。”
得了夸奖的朱九真刚松了口气,却见邀月指尖轻点扶手,漫不经心道,“不过,我不相信你这样机灵的人会只想做奴婢。”
朱九真的心猛地悬起,“扑通”一声重重拜倒在地,死死叩首:“宫主大人!我当真只想做您的奴婢,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奴婢可以发誓,今后您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当啷!”
朱九真话刚说完,一把冒着寒光的匕首便被丢在她面前。
朱九真心底瞬间泛起寒意,惊恐地抬起头,正好撞进邀月似笑非笑的目光里。
只见邀月白嫩嫩的小手托着香腮,四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脸颊,慢悠悠道:“那我现在让你死,你是死还是不死呀?”
朱九真如坠冰窖,僵在原地。
犹豫片刻后,她颤抖着抓起地上的匕首,使劲往自己胸口扎去。
一连试了两下都没有勇气。
朱九真,泪流满面地朝邀月哀求:“宫主!我不想死,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发誓,以后只做您跟前的奴婢,一心一意伺候您!”
邀月唇角勾起冷笑:“你既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我最不缺的就是奴婢。你说对我忠心,事事听令,可我让你死,你若不从,便是骗我。”
说到这,她眉间陡然泛起一股戾气,想起被苏信欺骗的过往。
她的眼中寒光更盛!
“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你若不死,我便杀了你爹娘,杀了所有与你有关的人——至于你的那位苏哥哥,我也会杀了!”
一听邀月要杀苏信。
朱九真哭得愈发凄厉,跪在地上的她猛地扑上前,死死抱住邀月的腿:“宫主!求您别杀苏掌门!他是真的爱您啊!他对你绝对是真心的!我这就去死,求您饶了他!”
邀月娇声大笑:“好啊!那你便自杀,你死了,我就放过他。”
两人话说到了这里。
朱九真早已爱苏信爱到骨子里,哪怕片刻分离都日夜思念。
再是怕死的她。
此刻也只能强忍着的心中的恐惧,颤抖着双手握住匕首,朱九真泪水鼻涕流了一脸刃口,缓缓贴上自己的脖颈。
随着锋利的匕首划开她滑腻的皮肤。
血珠渗了出来,在深入一寸。
朱九真的动脉就要割破,小命就要丢在这里,邀月袖中劲力暴起,“啪”地一声将匕首打落在地。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邀月。
此刻脸上阴寒笼罩。
“苏信,你还真是好手段,这样一个贪生怕死的草包,居然都能为你去赴死。你对女人,当真是有一套。”
朱九真侥幸捡回一条命。
连眼泪鼻涕都顾不上擦,慌忙磕头谢恩:“多谢宫主不杀之恩!以后奴婢定是宫主跟前最听话的奴婢!”
邀月冷笑着,目光如刀般将朱九真上下打量一番,随后厉声道:“说!把你跟苏信之间的事从头到尾交代清楚,半个字都不许瞒!敢少一个字,我就拧下你的脑袋,当礼物送过节时给姓苏的!”
朱九真哪敢隐瞒,立刻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当说到苏信杀了丁春秋、夺了神木王鼎,动身前往昆仑派时。
她忽然想起什么,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战战兢兢地递到邀月面前:“宫主,这是苏掌门留给您的。他临走前猜到您会来昆仑派,让我若遇上您,就把这盒子交给您,说能保我性命……”
“那你刚才怎么不拿出来?”
邀月也是奇了怪了,难道这草包看出来了,自己只是在试她?
没理由啊。
朱九真眼眶一红,带着哭腔道:“太害怕了,一时吓得忘了……”
邀月:……
“真是个草包!”
她嫌弃地瞪了朱九真一眼,五指轻扬,隔空将锦盒吸到手中。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方巴掌大的帕子,上面寥寥一行字。
苏信:邀月宝贝,爱你爱你爱你,全天下最爱的就是你了!
本来以为苏信留在的书信,是给朱九真求情,又或者是其他乱七八糟的。
没想到居然那么直白,且露骨还恶心的情话。
精神突然遭此一击。
邀月五指瞬间收紧,浑身功力如汹涌怒潮般暴走,眨眼间就将锦帕捏成了细碎的粉末。
她那张绝美的小脸冷若冰霜。
寒意仿佛能凝结千年寒冰,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刃般盯着朱九真,厉声道:“你说他前几日去云南了?”
朱九真吓得脸色煞白,忙不迭点头。
心中暗道,好哥哥,你这留得锦盒好像激起反作用力!
邀月站起身来,衣袂翻飞间带着凛冽的杀意。
既然苏信不在昆仑派。
她自然不愿多做停留她眼神暗沉血红,嘴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亲爱的夫君,邀月天底下也最喜欢你呢。”
“所以等我抓到你的时候,你的心里对我的爱,最好跟你嘴上说的一样!!”
她甩了甩衣袖,留下瑟瑟发抖的朱九真,在昆仑派一众高层的注视与目送下。
邀月红裙翻飞,大步离去。
然而,她还未走出昆仑派大厅。
“哈哈哈哈!!”
一阵宛如清晨少林寺铜钟撞响般的洪亮粗犷声音,骤然响彻整个昆仑派上空。
紧接着。
一道好似火球般炽烈的身影划破天际,以雷霆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轰隆”一声巨响。
那身影重重地落在了昆仑派的大门之前,地面都为之震颤,扬起大片尘土。
火工头陀血红的胡须张狂大啸。
“苏信小儿,你爷爷来了,速速出来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