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碰到如此欣赏自己的人,秦兰花一拍胸脯,语气都激昂几分。
“放心吧,你娘是啥样人,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知道,要是让我碰见有人说你娘坏话,我定会和她好好掰扯掰扯。”
黄满蹊眼眶泛红,一脸感激:“小姑的这份心意,满蹊记下了,但为我家的事让你得罪人,实在不值当,就像小姑说的,我娘为人如何,咱村里人有目共睹。”
她声音愈加发颤:“我娘所求不多,我爹要纳妾她完全没意见,但不能是那样的身份,不然我阿爷的名声可怎么办呢。”
“纳啥妾,哪能由着他纳妾…”秦兰花看着面前小姑娘软弱的模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莫说纳妾,只要有这个苗头,就得想法子给他搅和黄,不然新妇进门,再养下个大胖小子,到时候枕头风一吹,说不得连你都得折价卖了,给你那弟弟攒家底。”
黄满蹊眸光微闪,抱臂打了个寒战,再抬头时,水眸里满是惊怕:“小姑,你,你莫要吓我。”
秦兰花哼了一声,语气笃定:“我犯得着吓唬你,早听说你通读诗书,岂不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我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这番话让一旁的青牛家的忍不住侧目,平日里人都说秦家幺女好吃懒做,是个糊涂蛋,没想到竟还有这般通透的时候。
更甚至为了点醒满蹊防备家中新来的小娘,不惜自污做反面教材。
她刚要开口说什么,正这时,梁青娥拿着个破衣裳,满头大汗走了进来。
艾玛,这几年家里日子好过了,她以前的那些破衣烂裳要么糊鞋底了,要么裁成补丁了。
她翻箱倒柜好半天,才找到这么一件旧日的衣裳。
梁青娥把衣裳递出去,又把一个油纸包塞进小姑娘手里,叮嘱道:“这里面是红枣,回去给你阿奶泡茶喝也好,熬粥也好,最补气血。”
黄满蹊把衣裳和油纸包都装进带来的竹篮里,又给梁青娥磕一个头,再三道谢后,方开口告辞。
梁青娥赶忙留客,言说再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青牛家的挎起竹篮,爽朗道:“有茶不愁喝,下次再讨婶子家的好茶喝,咱们还得再跑十来家才能把衣裳凑齐,今儿多谢了,婶子留步吧。”
梁青娥把二人送出院门,往老宅的方向一指,道:“我们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是七十往上的年纪,不敢说多有福气,好歹占个寿字,你俩往我们老宅去,只消说明来意,定能讨得衣裳。”
青牛家的和黄满蹊赶紧道谢,急冲冲就往老宅行去。
二人一走,院门重新关上,梁青娥刚把木闩插紧,林老虎便手脚麻利掀开扣在石臼上的大木盆。
四人重又默契回到萃取辣蓼汁的活计里,木杵碰撞声,混着此起彼伏的剁草声,在院子里响成一片。
梁青娥握着菜刀的手不停,辣蓼草茎在刀刃下簌簌碎裂。
她余光瞥见秦兰花在拧辣蓼草汁液,想起先前在堂屋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忍不住开口问道。
“方才我拿衣裳回堂屋,听你说什么将心比心,还有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些话……”
话到嘴边,她咽下了对三儿媳能引经据典的诧异。
这婆娘可不经夸,饶是这么着都一副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的嚣张模样,要是再一夸,不得更助长这娘们的气焰。
秦兰花使劲挤压着手里的纱布,见再挤不出几滴汁液,方把里面裹着的辣蓼草碎倒进一旁的筐子里。
她偏头往肩膀处蹭去额角的汗,嘚吧嘚把方才堂屋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娘你听听,那小卫氏竟真打算给黄修文纳妾,她是不是傻,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像黄修文这样猪狗不如丧良心的畜生,就该狠狠闹他一场,最好让他身败名裂。”
梁青娥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秦兰花的眼里满是意外。
这娘们天天满口男娃带把,满脑子都是男丁为大。
她原还以为这婆娘定会站在黄修文那头,支持他找旁的女人生儿子,顺带指责小卫氏不赶紧下堂让位呢。
陈秋莲手不停剁着辣蓼草,声音有些发闷:“小卫氏未必真的愿意男人纳妾,只是形势比人强,那女子儿子都生了,还一定要正房娘子的位置,她没儿子傍身,便是说不愿不想,谁又会听呢。”
她生下二毛妮七八年后,方才有的五壮,这中间好几年没儿子的焦虑苦闷,哪怕现在梦到,她还能惊醒。
没儿子,喘气都不敢大声,出门腰背都挺不直。
要是和人有个争执吵嚷,哪怕满满都是理,只消对方说你不修德行才生不出儿子,那声气,立马就弱了。
是以对小卫氏的处境和心情,她很能体会理解。
秦兰花完全理解不了,听陈秋莲出口都是丧气话,她当即轻哧一声,哼道:“没儿子咋了,要么让姑娘招个上门女婿,要么抱养一个回来,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只要想要儿子,有的是法子,但要是想纳妾另娶,门都没有。”
陈秋莲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秦兰花扭头看向婆婆:“娘,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梁青娥想了想,开口道:“老三家的,这过日子不是光嘴皮子利索就能行的,凡是听到这事的人,都能说出一二三四五条路供小卫氏走,但落到实处,却各有各的难处……
黄夫子是秀才,黄修文是童生,若果然小卫氏有魄力,闹他个鱼死网破,那么先遭殃的,一定会是她的亲闺女……
小卫氏慈母心肠,哪肯把闺女拖下水,她若不想遂黄修文的心意,有的是法子让黄家出不了放妻书,有时这不闹不争,比又闹又争更管用。”
听到前面,秦兰花还有些不服,等听到后面,她眼睛就亮了:“娘,你倒是说说,这咋样的不闹不争,才能治住黄修文和那妓女。”
梁青娥摇摇头,继续砰砰剁辣蓼草,这治住黄修文和那女子的法子,不管是小卫氏,还是其女黄满蹊,不是都已经运作起来了吗。
待小卫氏把百结衣缝出来,老卫氏穿上身恢复康健,那小卫氏就是孝顺至极的贤惠儿媳。
只要黄氏一族还要脸,就不可能任由黄修文把小卫氏休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