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金管家的院子,走到一处小花园中,却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传来。桃梓和望舒脸色一变,迅速躲到一旁的阴影中。
只见小径那边,一个青衣男人在仆从的引领下缓缓走来。那男人面容清秀,眉眼间透着温和,嘴角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温文无害的气质,仿佛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桃梓盯着那青衣男人,瞳孔猛地一缩,脱口而出:“温叔?”声音中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记忆中温叔可是个大忙人,手底下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望舒看了那人一眼,低声询问道:“认识?”
桃梓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脑中想到他对桑青那没来由的亲近,那抹疑惑很快散去,“认识。”
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温晏出现在这里,只可能是他娘的意思。想到之前对桑青的种种怀疑,此刻在见到温晏的这一刻,他突然就确定了。
“桑青……是娘?”桃梓喃喃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惊喜与复杂。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对桑青的身份有所怀疑,如今终于得到了答案。
“嗯。”望舒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目光依然注视着不远处的温晏,神情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桃梓斜眼看她,眼神中满是诧异,问道:“你早就知道?”
望舒微笑点头,那笑容温柔又带着几分狡黠,“你不是也怀疑吗?”
桃梓一噎,一时语塞,只能哼哼两声,心中暗自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早点确定下来。明明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自己却一直不敢相信。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之际,温晏似乎早已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缓步走到花丛旁边,对着两人躲藏的地方温声道:“两位小朋友,你们躲在这里做什么?”声音温和亲切,却让桃梓和望舒心中一惊。
桃梓咳嗽一声,硬着头皮望天,强装镇定地说:“我们在看蚂蚁搬家。”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离谱。
望舒嘴角微动,脸上泛起一丝红晕,有些羞耻地低下头去。这么荒唐的理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温晏笑眯眯的,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错来,“那是在下打搅了两位的雅兴,抱歉,两位继续看?”说着,他迈步向前,那步伐从容优雅,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偶然路过的路人。
桃梓和望舒从阴影中走出来,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带着几分尴尬。桃梓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要开口,望舒却抢先说道:“我们只是觉得这里景色不错,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
温晏回头笑道,“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两位小朋友还是回去找你们家大人吧。不然可能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桃梓摸了摸鼻子,快步走上前去,郑重抱拳道:“温会长,久仰大名。”
他一个孩子摆出大人的做派,其实是有些可爱的。温晏回了一礼,“小公子认识我?”
桃梓道:“通衢商会会长,有幸远远见过一次,也算是认得了。”温晏,他娘手底下的得力干将,通衢商会的会长,明面上是做生意的,实际上掌握了很多明里暗里的势力。
温晏轻笑一声:“小公子这般出色,我若是见过,必然印象深刻。”他目光在桃梓身上停留片刻,心中暗自思量:这就是主子最近格外关注的小公子?果然聪慧过人。
桃梓正要再说话,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从远处传来。没一会,就有一大群人走了过来,正是李莲花等人。
李莲花眼光扫过三人,与望舒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得到肯定后,他松了一口气道:“孩子有些贪玩,出门透透气,倒叫大家跟着担心了。”
杨昀春看向温晏,警惕地问道:“这位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元宝山庄的人,怎么看怎么可疑。
温晏极有眼色,主动解释道:“在下通衢商会会长温晏,杨大人好。我今日来是听闻金庄主出事了,特意过来看看。”
杨昀春皱起眉头,心中满是怀疑:他们发现金满堂的死不到一天,这人就到了元宝山庄,这消息传得也太快了,未免太过巧合。
温晏极为淡定道:“半个月前,商会接到金庄主委托,派遣护卫入元宝山庄护卫金庄主安全,没想到金庄主还是出了事,在下深表歉意,只是金庄主去世,不知这委托是继续还是停止,只能上门询问,还请见谅。”
金满堂膝下无子,如今这元宝山庄做主的自然是他的义女芷榆姑娘。温晏这话问的也是她。
芷榆姑娘平日里不受重视,此刻被众人目光注视,显得格外局促。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开口道:“那个,我不清楚,金管家,你来。”
金管家上前一步,神色好似十分为难:“温会长,当初说好了是保护我家老爷他的生命安全,可他如今……”他假意擦了擦眼泪,有几分不满道,“你们没有保护好他。”
温晏神色不变,不紧不慢道:“是金庄主自己拒绝我们的人贴身保护,我们守得是元宝山庄。”若非主子对元宝山庄有兴趣,让他们拖延几日时间,金满堂还请不来他们的保护。
他笑着的时候温和无害,此刻收起笑容,周身气场瞬间变得凌厉,让人不寒而栗,“若非是我们的人拼死守护,元宝山庄这万贯家财怕是已经落入了别人口袋,金管家如今想要不认账,怕是不行。”
芷榆脸色有些白,她鼓起勇气开口道:“按照契约办,金管家,将剩余的钱给他。”
金管家虽有些不情愿,但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反悔,只能取了银票奉上。温晏重新挂上笑容:“那就多谢芷榆姑娘了,日后若有同样的委托,也可以找我们商会,诸位,不打搅了,后会有期。”
他随手一挥,风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似是暗处的护卫迅速离开。他在众人没注意到的地方对着桃清微微颔首,然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他是你找来的帮手?”李莲花凑到桃清身边,看似随意地问道。
桃清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道:“啊?”
李莲花却自顾自道:“难怪一路上,你半点不急,我以为你对元宝山庄的钥匙并不在意,路上走的慢是存了锻炼望舒和桃梓的心思,没想到原来早就安排了人进来。”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几分玩味。
桃清答非所问道:“若是历经千辛万苦到了目的地,却发现东西被别人捷足先登了,那他们该多失望啊。”
罗摩天冰什么的,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们玩得开心,江湖经验得以丰富。寻宝游戏若是寻不到宝贝,那这趟旅程的体验感起码下降一半。
李莲花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姑娘当真是算无遗策。”这手下有能人就是好啊。而且这人一定是桃梓或者望舒认识的,这会两个小朋友看她的目光都不对了。哪怕她顶着一张他们不熟悉的脸,但他们明显已经认出了她。
桃清低眉浅笑:“承让。”她的目光望向远处桃梓和望舒,眼中满是温柔。
李莲花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他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走向众人中心。金满堂的案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很简单。李莲花嘴巴一张,开始条理分明地剖析着整个案情。
他声音清朗,不疾不徐,从金满堂近日收到的勒索信讲起,到董羚、金满堂、甚至金管家都有的树人之症,再到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每一处细节都被他抽丝剥茧般娓娓道来。
金满堂在江湖上出名是因为他有钱,他的死亡或许一时轰动,却不会长久流传,就像桃梓所知道的,不过是某个人的谋反故事中被带过的一笔,金玉黄权中的其中一人而已。至于其他的,他们并不算清楚。
更何况,哪怕他们提早知道答案,但听李莲花根据细微线索一点一点去还原现场,那种感觉也是不一样的。
桃梓和望舒挤在人群前排,听得目不转睛。当李莲花推断出有人从中作梗,导致金满堂和董羚两败俱伤,最终渔翁得利的是金常宝,那个看起来对金满堂忠心耿耿管家,甚至这中间还有一人在搅动风云,勾起金常宝对金满堂的杀心,而那人正是公羊无门的时候,两个孩子心中升腾起来的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李莲花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察觉到他的得意,桃清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幼稚。可他那种在众人面前自信从容、意气风发的模样,确实挺吸引人的,比如,某个女扮男装的苏姑娘,她的目光黏在李莲花清俊的侧脸上都挪不开了。
桃清挑眉轻笑,忽见望舒退出去片刻后又从人群中钻出来,小丫头捧着青瓷茶盏,眉眼弯成月牙:“爹,您说了这么多话,喝杯茶润润嗓子。”
李莲花没有多想,只觉得自家小姑娘就是贴心,他冲着望舒温和一笑,端着茶抿了一口。
桃梓撇了撇嘴,觉得望舒在见缝插针地争宠,他左右看了一下,从后面拖过来一张太师椅,殷勤道:“爹,您站着累不累,快点坐下。”
他们这里其乐融融,却不知两个孩子的一声爹,将某个姑娘刚萌发的火苗给直接冻结了。
假扮关河梦的苏小慵不死心道:“想不到李神医年纪轻轻,就有了两个这么大的孩子,哈哈……真是让人意外……”
李莲花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转到这里来了。望舒微微一笑,抢着道:“我爹是神医嘛,自有无数保养的法子,他虽看着面嫩,实际上三十多了,关侠医若是想要探讨保养之道,随时欢迎。”
作为一个修道者,任何人的气机变动,她都是最先感知到的人。有些桃花注定无法开出绚烂的花朵,不如一开始就掐了。
李莲花含在口中的茶差点喷出来,望着望舒似笑非笑的模样,忽然觉得手中茶盏烫得厉害。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平日里无比贴心的小丫头,怎么这会专挑他软肋戳?
桃梓后知后觉,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关河梦”,她只是换了一身男装而已,并没有过多遮掩,其实他们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个姑娘。这会看她略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恍然了。
爹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有那么多姑娘喜欢。他偷偷看向桃清,却见她此刻正低着头,肩头耸动,好像在强忍笑意。桃梓无语望天,他爹在招惹桃花,他娘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得看笑话。
果然,不一样的世界,有不一样的风景。他桃梓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了。
金满堂的事情告一段落。但哪怕他死了,暗地里的潮涌却依旧没有停止。
桃梓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九曲回廊,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撞,发出细碎声响。转过垂花门时,迎面撞上个抱着绸缎的小厮。
\"对不住!对不住!\"小厮慌忙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桃梓伸手去摸腰间荷包,触感却落了空。
他望着那人连滚带爬消失在雨幕中,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若非罗摩天冰早已交给望舒妥善保管,这冰片此刻怕是已落入敌手。
耳边传来望舒的轻笑声,桃梓额头青筋跳了一下。二两银子虽不算多,但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行窃,桃子少侠的面子往哪搁?
夜色如墨,桃梓抱着剑躲在院中的树上。三更过后,两个偷偷摸摸的黑影从远处走来。桃梓瞳孔骤缩,待黑衣人摸进院子,他足尖一点,长剑出鞘时带起破空锐响,瞬间封死退路。
其中一人冷笑,手中银针如闪电般直取面门。桃梓侧身避开,剑锋挑飞几根银针,却在余光瞥见窗内亮起灯火。
吱呀一声,李莲花缓步踏出房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各位夜闯民宅,所为何事啊?”他语气漫不经心,指尖却摩挲着刎颈剑柄。
黑衣人蒙着面,手中长剑舞出漫天寒星:“交出冰片,饶你们不死!”剑锋直取李莲花咽喉,却在离他三寸处突然凝滞。
望舒不知何时出现在廊下,手中玉剑化作银蛇直取对方门面,黑衣人仓促后退,面具却被挑落。
“宗正明珠?”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
被识破身份的宗正明珠恼羞成怒,长剑舞得密不透风,却始终被望舒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候,那个跟桃梓交手的人也被他打落在地,黑色外袍和面具碎裂开来,露出那张分外眼熟的老脸,正是公羊无门。
他们两个任何一个出现在这里都不算奇怪,令人意外的是这两人竟然是一路的?
李莲花靠在廊柱上,叹息一声,:“监察司这看守不太严密啊,被收押的犯人都能随意出来走动,实在是让人害怕。”
杨昀春如苍鹰般从屋檐上跃下,说了一声,“抱歉。”宗正明珠虽然被罢免了监察司指挥使的身份,但他还是宰相家的公子,收买一两个监察司的人易如反掌。
望舒剑锋微转,爆发出一道剑气洞穿了宗正明珠的肩胛骨。宗正明珠一声惨嚎,再无反抗之力。
桃清对着杨昀春道:“这两人,杨大人能处置吗?”
杨昀春沉默不语,宗正明珠有恃无恐。他杀了人都能从牢里出来,更不用说这一次只是抢劫未遂。
杨昀春道:“公羊无门是江湖中人,我会把他交给百川院。百川院的石水姑娘明日就会过来将人带走。”
桃梓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结果很不满意。涉世未深的少年嫉恶如仇,宗正明珠这样的杀人凶手却可以逍遥法外,这是对他人生观的重大打击。李莲花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他当年创建四顾门就是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不依不附,公平公正的地方。如今想来,他还是太天真了。哪怕四顾门只属于江湖,但其他人难道就不担心他野心膨胀,届时将手伸到整个天下?
或许没有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他最终依旧会迎来朝廷和权贵的清算。那些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一把刀随时悬在他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