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厂长,厂子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出去卖卫生巾了!”胖大姐边说边招呼筱西几人进屋。
仓库管理室里,老式暖气片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将不大的空间烘得暖意融融。一张斑驳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中央,桌面上堆满了皱巴巴的报表和泛黄的文件。
胖大姐正蹲在墙角,熟练地拿起几个豁口的搪瓷缸,往里面倒着热水。
胖大姐将搪瓷缸依次递给围坐在桌边的筱西几人:“先喝点儿热水暖暖身子。”
筱西几人接过搪瓷缸,双手捧着,胖大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这卫生巾厂啊,真是一天不如一天!效益不好,工人们都开不出工资了!大家实在是没办法,只能靠出去卖卫生巾来维持生计了。”
胖大姐指了指自己圆滚滚的腰身:“我这身体壮实,就被留下来看仓库和厂房。有时候,还得客串业务员,接待那些几乎为零的客户!”
胖大姐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可别以为我这活儿轻松,我每天最头疼的,就是应付那些讨债的人,他们来势汹汹,一般人可对付不了!”
“唉!”胖大姐叹了口气,“估计我也快干不下去了,在这儿连生活费都挣不出来,我总不能真拿卫生巾当饭吃吧!”
“威姐,我们是来找苗厂长谈合作的,不知道您能联系上苗厂长吗?”筱西礼貌地问道。
一旁的苗杜鹃直接掏出大哥大,按键的声音在有些陈旧的仓库管理室里格外清晰。苗杜鹃拨完传呼后,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胖大姐闲聊着。
十分钟后,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门口那个臃肿的身影给吸引住了。
裹在军绿色棉大衣里的人,几乎让人看不出身形。厚重的棉帽子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眼睛。再看肩上,那沉甸甸的包裹,随着他每走一步都晃个不停。还有那棉手套的边缘,还沾着没化的雪渣。
“这是......”筱西刚要开口,就瞅见那人利落地摘下了棉帽子,露出那张眉眼温润,皮肤苍白的脸,这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倒像是站在讲台上的人民教师。
胖大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下子取下了男子肩上那沉甸甸的包裹:“苗厂长,今天卖的咋样啊?”
“别提了!”苗人凤一边跺着脚,一边使劲儿甩掉鞋上的雪块,那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哆嗦嗦地说:“中街人挤人,跟下饺子似的,可这些卫生巾,硬是一包都没卖出去!”
苗厂长边说边解开了棉袄扣子,露出里面那洗得都已发灰的毛衣,袖口上还粘着几片碎棉絮。
“用卫生巾的都是女士,您一个大男人站在街边吆喝,哪个女人好意思凑上去买?”筱西眼睛盯着苗厂长冻得通红的双手说道。
苗人凤带着几分探究看着筱西,“姑娘说的好像有些道理,你是……?”
“这是我外甥女!”苗杜鹃抢先一步说道。
苗人凤眉头一挑:“你外甥女不就是我外甥女?可我咋从来没见过这号亲戚呢?”
“失散多年的外甥女!你事儿咋这么多?人家是来给你送钱的!不是让你查户口的!”苗杜鹃不耐烦地说道。
筱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戚关系搞得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杜鹃姨,您咋不说我是你流落街头的外甥女呢?”
苗杜鹃翻了个白眼:“咋的?你不愿意当我外甥女啊?”
苗人凤突然喊道:“钱?哪儿呢?我跟你说,现在我想钱都想疯了!要是我有你那颜值的话,我现在都恨不得出去卖身赚钱!”提到“钱”字时,苗人凤瞳孔骤然收缩,泛着饿狼般的蓝光。
“你会不会说话?让谁卖呢!”苗杜鹃掐着腰,一张脸气得通红,“这是筱西,她有生意找你!”
“哎呀大侄女!快说说,是多大的生意?!”苗人凤搓着手问道。
“那是外甥女!啥大侄女!”苗杜鹃在一旁纠正着。
筱西提出想去厂房看看,苗人凤连棉袄扣子都没系紧就冲了出去,寒风灌进管理室,胖大姐赶紧把门掩上。
走进厂房,苗人凤说道:“别看咱这厂子小,设备老了点儿,但这卫生巾的质量没问题!”苗人凤突然掀开原料堆上的苫布,抓起一团蓬松的棉絮,“这是医用级无纺布,吸水速度比普通棉料快三倍!现阶段只要是国内有的卫生巾款式,我们厂都能做出来!”苗人凤说着,从裤兜里掏出袋卫生巾,“要不姑娘先拿一个用用试试!”
“用毛啊!”苗杜鹃突然炸了毛,粗粝的东北口音在空旷的厂房回荡,“你以为这是鞋垫呢啊,天天都得垫!”
苗人凤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我这不也是想让客户直观感受嘛……”
“一个大老爷们,天天兜里揣着女人用的卫生巾,也是没谁了!”筱西边想边接过苗厂长递过来的巴掌大小的卫生巾,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粗糙的棉质表层。包装上印着的“大力士”三个红字歪歪扭扭,像极了国营厂车间黑板报上的字体。筱西撕开包装,扯下卫生巾背胶时,劣质胶水在掌心留下一道黏腻的痕迹,这让她想起自己前世拆解山寨产品的场景。
“苗厂长,全国各个品牌的卫生巾都是这种质量并且这么袖珍吗?”筱西将卫生巾展开举到窗前,透过斑驳的阳光,能看见填充物里混杂的泛黄木浆纤维。
“够用就得呗,你长多大屁股?”苗杜鹃的声音在车间厂房里响起。
“毕竟所有物品都属于国有财产,做个卫生巾不能浪费国家资源不是?现阶段国内各个品牌的卫生巾都是大同小异,我们大力士卫生巾的大小已经不算小的了。”苗人凤继续介绍着。
第二百六十八章 完
彩蛋:看着卫生巾,筱西突然意识到自己面临的不仅是卫生巾质量和尺寸的问题,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时空里,连女性最基本的需求,都被裹进了集体主义的包装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