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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阴已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身着玄黑祭司袍,脸上冰冷无情,有点那男人的影子。
袍身以银线,绣满古老繁复的蛇形符文,宽大的袖口和衣摆无风自动,隐隐有流光划过。
她立于高台中央,身姿挺拔如初生的修竹。
历经千年非人般的磨砺,她的稚气早已褪尽。
眉眼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
只是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尖冰凉,微微蜷缩着。
台下,是黑压压的蛇族各部首领、长老和精锐战士。
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或审视,或忌惮,或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尤其以大长老为首的一系,浑浊的蛇瞳中,淬满了阴冷的毒液。
蛇族的大祭司,也称大蛇姬。
大长老精心培养的孙女落选祭司之位,此乃奇耻大辱,更是对他权威的严重挑衅。
况且,大长老本就和死去的大祭司同属一脉,更是对阿阴恨之入骨。
恨不得挖她内丹,剥她蛇皮!
高台尽头,寒玉王座之上,梵迦也高踞。
玄袍银纹在跳跃的火光下,流淌着深不可测的幽光。
他姿态慵懒,一手支额,银眸半阖,仿佛下方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然而,当他缓缓抬起手时,整个喧嚣的祭坛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侍从恭敬地捧上,象征蛇族祭司无上权柄的冠冕。
冠身由秘银与星辰砂熔铸,通体流淌着暗银色的光晕。
主体是一条盘绕昂首的巨蛇,蛇身缠绕着古老晦涩的符文。
蛇眼镶嵌着两粒鸽卵大小的、仿佛凝聚了鲜血与火焰的赤红宝石——泣血石。
仅仅是靠近,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与一丝令人心悸的凶戾煞气。
“阿阴,上前。”
梵迦也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神谕。
阿阴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一步步踏上通往王座的高阶。
冰冷的玉石台阶,仿佛没有尽头。
每一步都踏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之上。
她在梵迦也面前三尺处停下,单膝跪地,垂首。
姿态恭谨,脊背却挺得笔直。
梵迦也起身,走下王座。
修长的手指,拿起那顶沉重而华贵的泣血蛇冠。
当他俯身,将冠冕悬于她头顶时,薄唇几乎擦过她敏感的耳尖,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清冽雪松气息拂过:
“小业障,尾巴别抖,翘得高点。”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玩味。
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内容却依旧是命令式的冰冷,“本君亲手养的花,当得起这万丈荣光,也压得住这万千鬼蜮。”
冠冕落下,沉甸甸地压在她发髻之上。
冰冷坚硬的秘银触感传来。
然而,就在冠冕与发丝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股浩瀚温润却又带着无上威严与守护的磅礴力量,还有梵迦也独有的深入骨髓的熟悉气息,瞬间从冠冕内部爆发。
如同温暖的潮汐般,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体内因紧张和仇恨,还有台下无数恶意而激荡紊乱的气息,瞬间被这股力量强势抚平归顺。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掌控感,充斥了她的神魂。
仿佛这顶泣血蛇冠并非冰冷的器物,而是她身体力量的自然延伸。
台下,大长老浑浊的蛇瞳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寒芒。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如同夜枭嘶鸣,瞬间打破了祭坛的寂静:
“慢着!
君上!
此女阿阴,乃叛族罪妇羡姑之女!
其血脉污浊,身负原罪!
其母通敌叛族,致使我族英烈血染圣山!
此等罪血孽种,有何资格承我蛇族祭司之无上权柄?!
请君上明察!
收回成命!
以正族规!
以安英灵!”
他身后数名依附的长老,也立刻聒噪起来。
声浪渐起,带着煽动性的质疑和恶意。
“对!叛徒之女,怎配执掌祭坛?”
“请君上三思!莫让罪血玷污圣器!”
“大长老所言极是!请君上收回成命!”
质疑和恶意,如同毒雾般弥漫开来。
梵迦也的动作顿住。
他并未立刻转身,亦未看大长老。
只是保持着为阿阴正冠的姿态,银眸低垂,落在她因愤怒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的发顶。
那只骨节分明带着冰冷银鳞虚影的手,竟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安抚意味,轻轻在她刚戴好的冠冕上抚过。
如同为她拂去尘埃。
“资格?”
梵迦也终于缓缓直起身,声音不高,却如同极地寒风瞬间席卷整个祭坛,将所有鼓噪瞬间冻结。
他缓缓转过身,银眸如同两轮冰冷的寒月,精准地锁定了台下叫嚣最凶的大长老。
“本君说她是,她便是。”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梵迦也身后那条一直安静盘踞的银鳞巨尾,毫无征兆地破空抽出。
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刺目的银光残影!
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砰——咔嚓!!!”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大长老身旁的心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如同被太古神山正面撞击。
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破碎。
胸骨塌陷碎裂的声音,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他枯瘦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被狠狠抽飞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抛物线,重重砸在祭坛边缘一根粗大的盘蛇石柱上。
“噗——!”
鲜血混合着内脏碎块,从心腹口中狂喷而出。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石柱下,眼神涣散,出气多进气少,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
整个祭坛,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唯有那根被撞的石柱上,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几块碎石簌簌落下。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梵迦也收回蛇尾,仿佛只是掸去一片灰尘。
他指尖一滴属于大长老心腹的暗红血珠,被他随意甩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嗒”声。
他居高临下,银眸淡漠地扫过台下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众人,声音冷得掉渣:
“谁再吠一声——”
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这就是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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