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院门适时传来三声敲门声,声音不大,像是怕惊扰屋内人。
林忱虽压制修为化作凡人,但修道多年养成的耳力早已远超寻常人。
即使看不到门外具体有多少人,也能从脚步声大致判断人数,甚至能通过脚步声的轻重分辨出性别和大概年龄。
林忱用眼神扫了大白它们四小只。
接收到林忱的视线后,大白跳到空地上坐着,两只前爪在嘴前比划出一个大大的“x”手势,示意自己绝不会在人前开口,还会看管好小黄它们。
门外站了七个人,除了为首的两位,其余皆是青壮年。
其中一名看着十七八岁的青年将背上那捆木柴斜靠在栅栏式的木篱笆上,搓了搓手心渗出的汗,压低了声音问道:
“里正叔,村长,这位贵人会不会跟镇上那些地主老爷的公子哥一样不好打交道啊?”
除去他,其余四名青年也各背了一捆木材,而年长的那两位长者则是一人提了一个小布袋。
木篱笆围得并不严实,从狭小的缝隙中隐约能窥探一片浅色的衣角。里正敲了门,才低声回道:
“小子,这话可不兴说哟。人家住在村尾,跟你们隔着二里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即可。贵人,也是要讲律法的。”
青年憨厚一笑:“里正叔教训的是,俺晓得了。”
这时,老旧的木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门被从里打开。
门外几人皆循声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白皙的手,指节匀停如未经雕琢的羊脂玉。
待他们看到来人那张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时,时间仿佛凝滞一般,久久发不出一丝声音。
里正管辖青阳镇往东的几个村落,时常要与上级县衙打交道,来来回回这么多趟,见过的富家公子不在少数。
眼前的青年虽衣着简朴,但瞧那双手便知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可他周身气质十分独特,没有寻常纨绔那般骄矜张扬,倒像是那山涧清泉、林中乔木,自带一股超凡出尘的仙气。
林忱笑着开口:“小子林忱,初来此地人生地疏,原该先登门拜会诸位,不想反劳各位亲自到访,倒是小子失礼了。”
说着,他退后半步,将人迎了进门。
里正最先回过神来,连忙回道:“忱哥儿客气了,咱们本该昨夜就前来拜会一番,又怕扰了你们休息,这才赶早前来叨扰......”
里正三言两语,便把他们的来意交代清楚。
一旁的村长用手虚掩着唇,轻咳了一声,他身后那几名青年才如梦初醒,连连点头。
里正昨日收到消息时,因时间仓促,只匆忙叫人简单拾掇了院落,勉强整出个能住人的模样。
可一踏进院门,瞧着那干净整洁的院落,不过一夜功夫,竟全然换了番景象!
当里正看到门槛上蹲着的年轻男子与少年,又瞥见那位坐在桌前品茶满头华发却面容年轻的男子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衙役那边千叮万嘱,不可得罪这一行人。
“既然是大家的好意,我便不推脱了。”林忱接过了里正和村长手里的粗粮,又朝着背柴的五位青年道谢。
元启国不像他来时路过的那两个国家那般混乱,但也是近些年才安定下来。百姓刚过上几年好日子,缴完赋税后省吃俭用,大多勉强够一年开销,手头有余粮的人家并不多。
这两小袋看着不多,说不定已是他们能拿出来的最后一点存粮了。
林忱将田契递给里正查验,眼角余光瞥见那五名青年面面相觑,竟连院门都不敢踏入。
他转头看向蹲在偏房前给小白梳理毛发的青玉,开口道:“去里屋把前些天的采买之物拿出来。”
村长瞅见那名气质温润的男子从里屋提出一大袋东西时,当即明白了林忱的意思,连连摆手,忙不慌道:
“忱哥儿,这可使不得。咱们李家村传统向来如此,可没紧着谁呢,你这算个什么事?”
“来都来了,哪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林忱看着里正,“里正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们哥几个在李家村住下,省不得还有要麻烦村民的地方。村长您不收,我又怎好意思麻烦你们?”
里正也看出来了,林忱这一行人跟寻常贵族不同,对此他更是乐见其成,跟着劝说道:
“老李啊,你就别推脱了。小哥这院落在山脚,木篱笆最好还是换成土墙,免得豺狼虎豹侵扰。再说房屋灶台都得修缮,哪样不要你们帮忙?”
李村长面露难色:“可这......”
里正一把接过林忱手里的布袋,刚想塞进李村长怀里,就被这殷实的重量压得微微弯腰。
他刚才瞧见林忱和青玉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提起,哪能想到这东西能有这么沉?
五十斤是没跑了。
里正看到比他年纪还大一轮的李村长,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朝门外那几个站得跟木桩子似的青年大声道:“还不快进来搭把手。”
李村长见状,也不再推脱:“咱就先替村民谢过忱哥儿。不过里正说得在理,这儿毕竟离山近,眼下正值农闲,村里又备着不少土坯。咱回去就召集村民,保管三天内把这院墙砌好。”
......
瞅着里正一行人离开,大白才跳到木桌上,抖了抖脚底沾到的泥巴,说道:
“本喵还以为小忱忱买这些东西是打算用来苦练厨艺的呢,原来是送礼的呀。不过你这么一大袋盐送出去,就不怕被人觊觎吗?”
林忱送出去的东西,是在同行的商队手里买的调料,包括但不限于盐、糖、香料与辛料等物。
修真境不缺盐这种东西,更没人会去管控。
可在凡人境,盐乃是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之一,无盐引者不可随意贩卖。
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可就不吸人眼球了吗?
林忱看向大白,回道:“他们不会。我好歹修炼了这么多年,观凡人面相的本事还是有的。”
不知为何,如今的他只要从对方口中听到“觊觎”这个词,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大白拖长语调“哦”了一声,十分欠揍:“那你好厉害哦~”
林忱自然不可能惯着它,顺手抽出门栓底部的固定木楔,手臂一扬,精准无误地落到大白脑门上。
“我记得我刚和你绑定之时,心里一直有个念头,你知道是什么吗?”
大白用爪子捂着脑门,即便林忱刚才那一下根本没打疼它,仍佯装无辜道:“是什么?本喵怎么不知道?”
“等你有实体了就把你打一顿。”林忱笑着朝大白走来,活动了一下手骨,“耽误了这么多年,不如就在今日兑现了吧。”
此时林忱脸上温和的笑容,在大白眼里仿佛变成了恶魔。它一把跳到洛灵身上,指着院门的方向:“洛灵,咱们快跑!”
洛灵很是听话,抱着大白二话不说夺门就跑,速度快得连个残影都看不见。
林忱好笑似的看着这一幕,走到穆箴言跟前,接过他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道:
“箴言你也不拦着点。”
林忱和里正几人交流时,穆箴言虽没说话,却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凡人与凡人打交道,当莫过于此。
修心,非是避世,也可从红尘中来,往红尘中去。
林忱所走的道,所悟之境,便是如此。
穆箴言站起身。
自结丹后,林忱的身高似乎定了型,依旧矮他半个头。
他伸手撩开林忱垂落额前的长发:“洛灵并未给我开口的机会。”
林忱抬眸瞧着他这副睁眼说瞎话的模样,道出事实:“没有箴言的默许,洛灵哪敢这么做。”
继而放下茶杯,转头往院门方向看去:“走吧,我们也去看看未来几十年要种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