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天光还未亮,闹钟已开始尖利嘶叫。
床上的女孩猛地坐起,她脸色苍白,瞳孔涣散,还未从梦中清醒,便开始剧烈咳嗽。
她咳得太用力,连眼泪都呛了出来,可她却顾不上擦泪,只一味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崔贞呐,没事吧?”
苍老的女声伴随着敲门声,在破薄的木门外响起。
崔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溺水,只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我没事,奶奶!”她大声回复着,从床上爬起,抽了张纸巾将狼狈的模样收拾好,才拉开门。
果然,虽然她说了没事,奶奶依旧守在门外。
崔贞拥抱上去,亲热地依偎在奶奶肩头,撒娇道:“我真的没事,奶奶,放心吧。”
奶奶拍了拍她的背:“没事就好。”
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奶奶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自从孙女考入私立圣海高校,就总是这样一副逞强的表情。
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劝道:“崔贞呐,我们回渔村吧……”
“嗨呀,都说了我没事了。”崔贞笑着,推搡着奶奶往外走,“而且圣海的升学率那么高,我在圣海才有可能考上考瑞亚大学,马上就要高三了,总不能功亏一篑吧。”
奶奶顺着她的力道走,闻言不由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没再说话。
相同的对话已经发生过许多次了,她深知孙女在圣海高校过得并不算好,被恶意剪短的头发,被弄脏的校服,身上出现的青青紫紫……
可崔贞总是笑着,倔强的不肯离开。
在这个国家,高考就是她们这样的人唯一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为了考上国内排名第一的考瑞亚大学,崔贞可以忍受一切。
包括霸凌。
匆忙收拾好自己,咬牙吞下梆硬的面包,崔贞背着书包出了门。
爷爷正骑着三轮车在路边等她。他们居住的棚户区在首尔边缘,离江南区的精英堡垒——私立圣海高校太远,每天崔贞都得起的早早,先坐三轮去巴士站,再搭巴士去学校。
崔贞小心地挤上后车厢——堆满的大酱缸几乎要将车厢挤满了。
自她父亲出海未归后,爷爷和奶奶就是用这一缸又一缸的大酱撑起了家。
车甫一启动,就发出阵阵嗡鸣,拐过街角时,大概是搬得匆忙没放稳,一个大缸摇晃着就要往外栽。
崔贞瞪大了眼,下意识拦了上去。
大缸是陶瓷制的,装满后将近130公斤,伴随着被甩动的势能撞向崔贞。
那一瞬间,崔贞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根本就拦不住。
完了……
她不敢再看地闭上眼,等待头破血流的结果。
意想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冰凉的陶壁接触上手掌,大缸咣啷啷一声,像听话的小狗,乖巧地停在了她的掌间。
爷爷还在骑车,路人还在行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崔贞不可思议地举起手掌,干净,柔软,手指上还有些结出的老茧,是熟悉的手。
她试探着在空中虚虚抓握了一下,依旧灵动,并未受伤。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肾上腺素?!
在人体自带的‘兴奋剂’的刺激下,人类往往能爆发出比往常更强的力量,崔贞自然是知道的,可她心中却隐隐否认了这种可能。
或许是她的错觉,崔贞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提起那只缸。
内心蠢蠢欲动,她的手不知不觉抓上了缸沿。
“崔贞,到了。”爷爷停下了车。
“啊,好。”崔贞手猛地收了回来。
巴士上挤满了早起打工的中老年人和穿校服的学生,崔贞的‘圣海’高中校服格外显眼,好在早高峰的人大多失了精气,没人上前搭话。
崔贞戴上口罩,缩在最后一排。
并非嫌弃车上的气味——老实说,她家大酱的气味反而更明显——只是偶尔会有无聊的同校生,举起手机偷拍她的模样,还嘻嘻哈哈地说些‘拍到了贫民窟公主通勤’之类的话。
今天崔贞的运气很好,没有碰到同校生,平安无事到达车站,崔贞随着人流一同涌入校园。
私立圣海高校很大,环境也很好,玻璃幕墙的教学楼反射着汉江的波光,顶层甚至有学生咖啡馆,和崔贞过去待的渔村小学校相比,简直像是天堂。
过去的崔贞是这么想的,现在的崔贞只感觉到难言的窒息。
她低下头,快速走进了教室。
原本热闹的班级在她走入的瞬间停顿了一瞬,接着更加喧闹起来。
“呜哇,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臭味啊~”金发女生做作地在鼻子前扇着空气,旁边的朋友立马接上:“闻到一股大酱的酸臭味呢!”
“喂,大酱妹,昨天你洗没洗澡啊!”
“崔贞呐,你爷爷的酸菜味沾到校服上了吧!”
几人恶意的一问一答,教室里顿时响起毫不掩饰的笑声。
崔贞握紧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了手。
一年多的教训告诉她,越是反驳,这群人只会越感觉到乐趣,然后变本加厉地嘲笑她。
她假装没听见,习以为常的擦干净桌面上的留言,将书包挂在桌子旁,拿出本练习题专心写起来。
她不搭腔,金发女却不打算放过她。
见崔贞不理自己,金发女从桌上跳下,几步走到角落的崔贞身旁,手搭上她的肩膀,垂头在她脸庞,盯着还在书写的练习册看了几眼,忽然扬手抢过了习题。
“我们崔贞啊,还真是好学呢!一大早连朋友都不理,就在这里做题。”金发女指尖拎着本子角挥了挥,又作势扯住两边,威胁地看向崔贞。
“崔贞呐,光埋头学习可不行,重要的是品行。”
崔贞僵着脸,只觉得十分好笑,霸凌者说品行很重要,这种东西她自己有吗?
金发女还在喋喋不休:“刚才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回答?好伤心啊,我们崔贞,这么冷漠、”
她看着站起的崔贞脖间掉出的红十字架项链,伸手抓住一拽:“要不,就把这个送给我当赔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