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是何身份?听他言语似乎与那位少夫人相识?”
“听他名号,是从昆仑山那边来的?”
“刀法倒是猛利,颇有些异域之风,难不成是异族人?”
台下的窃窃私语传不进胡回舟的耳里,他贪婪地注视着台上人的眼睛,那双明亮的、流泪的眼睛,是支撑他一步步从冰川爬出来的火。
他大步流星上前,健硕的肌肉要寸寸绷紧才能抑制将佳人拥入怀抱的思念。
“咚——”
胡回舟再次单膝跪在了穆蓉面前,眼神一点不肯移开,声音因紧张而粘滞嘶哑:“蓉小姐,我回来了。”
他身形高大,哪怕跪着也和坐着的穆蓉一般高。穆蓉也望着他,张口欲言,却不知该说什么。
今日天朗气清,日光晒得绿叶发烫,恍然之间,离她几欲自尽来逃脱婚事,已过近一年了。
当初她无人可依,胡回舟说要带她逃出去,她将信将疑,又冒然地将复仇的希望寄托于他身上。
然而希望破灭,又迎来转机,时至境迁,在她快忘了胡回舟的时候,他竟回来了?
为何?穆蓉不明白,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就算被容貌所蛊惑,这么长的时间,也足够他遗忘了。凭他方才打败齐谚的武艺,哪里去不得?
“我哪里都不去。”胡回舟忽然说道,穆蓉这才发现愣神之间,她竟将心中疑问问出了口。
眼前人胡子拉碴,头发散乱,携着的大刀冷冷散发着寒意,唯有望向她时,眼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温顺。
“昔日若非小姐为我周旋,胡回舟早已死了,哪来的今日。”胡回舟低低说道,“况且,与蓉小姐许下的约定,我一日也未曾忘记过。”
“我是小姐的人,小姐去哪,我就去哪,小姐若不愿留在此处,我就算拼尽全力,也要带小姐走。”
困在冰崖的每日每夜,他都能回想起双目通红的穆蓉为他放弃逃走、被迫妥协的那一幕。每每想起,他都心痛得仿佛裂开,无比地憎恨自己的无用、无能!
如今就算是死,他也不愿再离开穆蓉了。
“混账!”白家主勃然大怒,胡回舟虽是低声,台上众人皆有得高深内力,怎么会听不见。
胡回舟毫不示弱,紧紧盯着白家主反驳:“当初你白家长子白逐年,以妹代姐的龌龊谁不知道!要说混账,他当属天下第一!”
“你!你……!”白家主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更是令他胸口生痛。
前几日蒋家小姐蒋若云,才在大庭广众下,对白逐年横生指责,今日又来了莫名其妙的男人!
就算白逐年此事做得有些过分,但好歹也是他儿子,如今已不在人世,这些人就不能留些脸面给他吗!
“来人!将这对,”他看了眼穆蓉,将到嘴的‘奸夫淫妇’吞了下去,“将此人抓住,此人身份不明,胡言乱语!定是魔教奸细!”
胡回舟刀柄一横,挡在穆蓉面前,白家主的神态他看得一清二楚,更不肯将心中顶顶重要之人交到他手上。
为防范魔教中人袭击,白家主早联合其他门派安排了护卫,如今听到白家主呼唤,众人也不再观望,纷纷拔出了剑。
他们的视线似有实质,包裹着恶意缠在胡回舟身上,他们主动请求加入护卫,不就是为了见穆蓉小姐一面么,这人凭空冒出,竟能夺得穆蓉小姐几分眼神,凭什么!
不止他们,其他人也如泥胎木塑的佛像,并不言语,只冷冷看着胡回舟,白逐年之死与他们无关,但无论如何,此人也不该狂言要带穆蓉走。
时至今日,穆蓉已不单单是一个美貌的女人,她是正道与魔教相争的战旗,谁获得她,谁就获得胜利!
胡回舟心中嗤笑,他从昆仑一路杀回中原,杀过贼匪,也杀过胡作非为的正道弟子。
在他眼里,这些名门不过一丘之貉,打着行侠仗义的名头划分地盘,搜刮百姓,除了名头好听一些,和魔教又有何区别!
气氛愈发冰冷,虽未动手,空气中杀意已弥漫。
穆蓉长叹一口气,缓缓起身,向白家主拜下:“父亲,这位胡大侠是我从穆家带来的人,绝非身份不明之辈。当初若非回舟出手相助,我早已死在林中了。”
“还请父亲与诸位,看在蓉儿的面上,且当一切都未发生过。”她脸色惨白,像是受不了杀意的压迫,但仍坚持道,“蓉儿会管束他,不再妄自轻言。”
见穆蓉竟挺身而出为胡回舟说话,众少侠的心早已碎了一地,连带台上诸人脸色也青白不定,但无人可出声拒绝。
即便是白家主,看着穆蓉那忧愁的眼睛,怒火也熄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想起自家儿子做的荒唐事时,也心虚地消失了。
“既然蓉儿这般说了,那便放他一马。”白家主咬牙说道,“但武林大会仍在举行,此人不可随意出入此地。”
穆蓉知道这是怕自己随他走了,不过她心愿还未完成,是决计不会走的,当下便点头帮胡回舟答应下来。
天边昏鸦嘎嘎盘旋,被胡回舟斩破的擂台尚未修复,今日的战程暂且结束,白家主大袖一甩,看也不看胡回舟径直走了。
此地众人注视,不是说话的地方,穆蓉保持着半屈膝的姿势,待到台上众人皆离开,才站起深深望了胡回舟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走了。
胡回舟痴痴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沉默地扛起刀回了之前住的窝棚。
窝棚是为了安置来参与武林大会的人特地搭建的,只是住的大多是落魄得连擂台也登不上去的江湖人。
多可笑,说什么一同除魔卫道,有家底有背景的住庄内,无名之辈住草房,除魔卫道,除的什么魔,卫的什么道?
胡回舟嘲讽般笑了笑,盘着腿,将大刀放在膝上开始打坐。
今夜还不知会有多少不请自来的客人,他可得好好准备,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