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浸透墨汁的粗布,沉甸甸地压在山林上方。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枯枝败叶间,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沉睡的丛林。
根本无需王新文下达任何指令,从听到嗷呜声开始,大家的肌肉始终紧绷着,枪管在掌心沁出细密的汗珠,手指早已搭在扳机上。
在这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听到森林之王的嘶吼声,着实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王新文想提醒赵振国警戒,余光瞥见赵振国时,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这小子居然咧着嘴,像是捡到宝似的,再次吹起哨子,远处传来模糊的虎啸,带着某种压抑的震颤,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掠过树梢。
\"你他妈疯了?搞不好这老虎就是你这哨子招来的...“王新文一把扯住赵振国的缰绳,乌云马烦躁地甩了甩鬃毛,”再吹下去,咱们都得成老虎的夜宵!\"
赵振国却笑得更欢了,眼角的笑纹里盛着狡黠的光:“我就是要把老虎招来帮咱们的忙……\"
然后把自己跟虎妞这个粘人精的缘分说一遍。
王新文:...
“编,接着编。”王新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伸手就去抢赵振国嘴里的哨子,可赵振国躲的快,又吹响了好几声。那哨声还在林间回荡,像根无形的丝线...
王新文觉得赵振国这货人不错,难道是瞎话故事听多了,这思想可要不得,回头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育教育他。
不过,之后倒是再没听到虎啸,王新文也渐渐放下了警惕。
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突然,乌云马不安地踏着前蹄,鬃毛根根炸开。
王新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余光里瞥见左侧灌木丛剧烈晃动,枯枝断裂声与虎啸声同时炸响。
他刚要扣动扳机,却听见赵振国雷霆般的怒吼:\"别开枪!\"
也多亏王新文出发之前下了命令,进了山一切都听赵振国的,要不然早有战士开枪了。
借着手电筒的光,王新文看见一条斑斓猛虎跃出树影,感觉心脏都停跳了。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差点咬破舌尖——那头足有三百斤的猛虎在赵振国面前急刹,粗壮的虎尾像钢鞭般扫断几根碗口粗的树枝,却温顺地俯下头颅,用湿漉漉的鼻尖轻轻蹭着赵振国的脸颊。
赵振国摸了摸乌云的马鬃,乌云马打了个响鼻,见危机解除,竟低头啃食起地上的苜蓿草,仿佛眼前不是猛兽而是只家猫。
“虎妞,想我没?“
赵振国粗糙的手掌抚过虎耳,老虎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居然拿头去蹭赵振国的手。
王新文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虎尾扫过他裤脚时才猛然回神,却听见赵振国憋着笑的声音:“新文大哥,我真没骗你...\"
王新文居然觉得脸有点疼。
不过赵振国接下来一句话,更是让王新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新文大哥,那你会骑马么?”
王新文有点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振国手腕一抖,乌云的缰绳便稳稳落进王新文掌心,“乌云性情温和,你骑它稳当。”
王新文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在赵振国与虎妞之间来回逡巡:“我骑马?那你…怎么办?”
事情紧急,他们一路上都在小跑步急行军,赵振国虽然身体素质不错,但毕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他不骑马,难道是要跟大伙一块小跑步?
他看向虎妞,心中涌起一个很荒诞的念头,太阳穴突突直跳。
“担心我跑不过你们?”赵振国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没事的...\"
他话音未落,虎妞突然俯下前肢,后臀肌肉如拉满的弓弦般绷紧。
王新文瞳孔骤缩,只见那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却精准咬住赵振国后背的衣领,虎齿竟未伤及分毫!
赵振国整个人像片落叶般被抛向半空。虎妞后腿发力跃起,在空中的刹那,赵振国竟借着虎牙的支点翻身骑上虎背,双腿夹住虎腹时,虎妞喉咙里滚出欢快的呼噜声。
王新文死死攥住乌云马的缰绳,指节泛白——他分明看见虎妞奔跑时,每根虎须都在震颤,可背上那人的脊背却挺得笔直,仿佛生来就该骑在猛兽之上。
\"跟上!\"赵振国的喊声被风撕碎,虎妞已经化作一道金色闪电。乌云马突然人立而起,前蹄重重踏地,扬蹄狂奔,跑到了最前面。
——
晨雾像稀释的牛奶般漫过山林,乌云马突然扬起脖颈,鼻腔里喷出两道带着草腥气的白雾。
王新文攥着缰绳的手早已被汗水浸透,马鞍边缘的皮革将掌心磨得发红,可无论他如何用靴跟轻磕马腹,一晚上都很温顺的乌云,此刻却固执地停在原地,四蹄深深陷进潮湿的腐殖土里,仿佛脚下生根。
新文抹了把额头的汗,晨风裹着冷气钻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激灵。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他猛地转头,只见赵振国骑着虎妞从薄雾中钻出。
赵振国翻身跃下虎背,拍了拍虎妞的前额,走到乌云旁边,给它喂了颗苹果。
可哪怕是吃了苹果,乌云还是不肯往前走了。
赵振国猜,他们可能是到地方了。
这个山谷,很奇怪,明明晨雾早已散尽,可谷内却像被罩了层灰蒙蒙的纱帐,连阳光都透不进去。
虎妞突然弓起脊背,金瞳缩成两道细线,利爪深深抠进潮湿的泥土。
赵振国感觉到后背的衣料被轻轻拉扯,虎妞用尾巴卷住了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他拽离这片鬼地方。
他转头望去,乌云马正用前蹄疯狂刨着地面,马鬃根根炸开,鼻孔里喷出的白雾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和王新文交换了个眼神,这地方,太古怪了,谷口突然刮起一阵阴风,裹着腐叶与铁锈味扑面而来。
都到这儿了,咋也不可能打退堂鼓啊,可乌云却撂挑子了。
鼻孔掀得比磨盘还高,呼哧呼哧直打响鼻,任赵振国怎么拍它脖子都不肯挪窝。
赵振国翻出包袱里一个红富士,在马鼻子前晃了晃:“你瞅瞅,水灵灵的糖心苹果,你最爱的哦!”
乌云倒真不客气,叼过苹果咔嚓咔嚓嚼得欢实,可吃完了,却还是不肯走,蹄子却像生了根似的杵在原地。
“娘的,跟老子耍心眼!”赵振国啐了口唾沫,转头冲虎妞吹了声口哨。
虎妞那金瞳一眯,扑到到乌云后头,\"嗷呜\",一嘴咬到了乌云的尾巴。
乌云本来很害怕,结果虎妞这一嘴,只轻轻叼住马尾梢,连根毛都没掉。
赵振国让虎妞吓唬乌云,但又不让它伤它,虎妞太难了。
乌云看自己并没有受伤,打了个响鼻,又不肯走了。
\"得嘞,看来得来点真章!”赵振国又吹了次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