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饭慕容睿、慕容晟两兄弟又陪着崔皇后说了会话。天色渐晚,赶在宫门落锁前,慕容晟同崔皇后行礼后便离开了长春宫。
太子本想送一送慕容晟,但被他一口回绝。
“母后……”长春宫门内,慕容睿看着慕容晟离去的背影,面色复杂。
崔皇后冲着慕容睿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圣上的旨意,不是他们所能反抗的。
深深地无力感萦绕于慕容睿心间,但他的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丝情绪。直到完全看到慕容晟的背影后,慕容睿向崔皇后屈身行礼,得到首肯后也离开了长春宫。
时间紧迫,慕容睿得抓紧时间赶回东宫给慕容晟准备人手。
离开皇宫后,慕容晟乘着马车回到皇子府后径直走到书房。
他坐在桌前,脑中思绪万千。
永宁帝只给了他三日时间准备一切,如今天色已晚,这第一日已算过去,剩下这两日除了安排人手收拾行李外,还得安排时间同京中亲朋好友道别。
只是——
慕容晟并不想这么做。
他对顾秋水的心意已被知晓,在离京之前,他虽很想再见顾秋水一面,却怕见面后徒生事端。
“秋水——”抚摸着桌上那张有些陈旧的画像,慕容晟低声喃语,眼中盛满了难过与不舍。
两日时间很快走过。
端宁王离京就藩这个消息,死死地瞒了三天后,在慕容晟将走之时终于如洪水般倾泻而出,传遍整个京城。
在此之前,皇宫内人手、物资的调动,虽引起了一部分高层官员的注意,但毕竟离京就藩一事被永宁帝下令封口,且前还有六皇子封王的消息,因此这番调动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为了庆祝六皇子封王。
可见若皇帝真的想隐瞒一些事情,消息是根本传不出皇宫的。
当然还是有一些敏感之人察觉到了不对,只是猜测过于离奇,让他们不敢相信。
当这个消息传到顾秋水耳中时,他正在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雪白的宣纸上,赫然写着“告白计划”四个大字。四个字之下,则是一个又一个想法。
大概是写得过于专注,顾秋水的衣袍、手肘沾上了一些墨泽,脸上也不知在何时染上了墨痕。
此时的顾秋水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这份计划的撰写之中,甚至为了这份计划,他已经连续琢磨了好几天,光是废稿就有好几份。
骤然听到慕容晟将要离京的消息,顾秋水表情怔然,墨水顺着笔尖下流,汇聚为硕大的墨珠,直达不堪重负后下坠,在洁白的纸上开出一朵朵墨花,白纸黑墨,引人注目。
“什么——”一时间,顾秋水以为墨书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但性格稳重的墨书,怎么可能会开这种玩笑呢?一瞬间想清楚一切,顾秋水猛地起身,桌上的物品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使得砚台内的墨汁溅出,落于纸上。
顾秋水顾不得这么多,他起身后立马奔出屋子,动作跌跌跄跄,将屋内的摆件撞倒,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不少摆件受到影响后纷纷倒下。
这么大的动静,瞬间引发了院子内仆从的注意,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往这边赶,却只看到顾秋水疯狂向外奔跑的背影,以及同样跟在他身后奔跑的墨书。
“公子——你要去哪——”墨书追着顾秋水,显然她根本追不上一个即将成年男子的速度。
无奈之下,她只能停下脚步,吩咐不明所以赶来的小厮去追公子,自己则是赶紧赶忙向主院跑去。
作为引发这场追逐之战的主人公顾秋水,用平生最快速度跑到了马厩,在马夫惊讶茫然的目光中拉出一匹马,迅速骑上奔出顾府,往城门赶。
感谢这些年来顾母请来的师傅以及国学课程对顾秋水的教育,让他养好身体的同时还学习了骑术,能够在百忙之中骑马赶路。
当然这骑术说不上多精通,只是刚好达到了一个能骑的程度。
这应该说得上是顾秋水短短十六年来第一次在京城街道上策马狂奔,也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街道上百姓人来人往,策马奔腾的顾秋水以及他身后追着的小厮看得周围百姓忍不住在心底直嘀咕,这是哪家的公子在街上瞎骑马乱跑呢?
这阵势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正在政务厅、衙门办公的顾父与顾秋晗,猛然听到顾小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发疯,骑马在京城干道上狂奔的消息时,都不约而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们口中的顾小公子,真的是他那乖巧懂事的小儿子\/弟弟吗?
一时间两人都顾不上处理政务,纷纷让人备车去寻顾秋水,顾府内顾母听到下人来报后,也是惊慌起身,一边让人到皇宫通知顾父,一边派人去追顾秋水,同时喊人备车出府。
此时顾秋水的心神全在慕容晟身上。他光听到墨书说慕容晟今日离京,但何时离京他根本不清楚。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街道狂奔,走了一会后被风一吹,发热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顾秋水在脑中思考了一会,决定骑马往城门赶。
皇子离京就藩是大事,人员、物资流动很大,就算一大早就走,也肯定会在城门附近的留下痕迹。
现在前往城门,若没有看到车队,就代表慕容晟此时还未离京,顾秋水还有机会同他说上几句话。
这是最好的结果。其他的结果,顾秋水……不敢想。
但这次好运没有站在顾秋水这边,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等顾秋水策马赶到城门口时,迎接他的是车队离京后留下的狼藉,城门附近的士兵正在清扫着车队离开后留下的东西。
顾秋水在城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城外若隐若现的车队露出了一个悲戚的笑容。
这算什么事啊……
“公子,您这是……”
城门的士兵们注意到了骑着马直愣愣站在路中间的顾秋水,眼看着他要影响百姓正常通行,领头的人急忙上前。
这会能在京城骑马狂奔的人非富即贵,领头士兵恭恭敬敬不敢得罪这位公子哥,哪怕他看起来衣冠不整、十分狼狈。
“帮我照看一下马。”顾秋水翻身下马,扯过腰间的令牌同缰绳一起扔到士兵手中,在士兵疑惑不解的目光中登上了城门。
站的高,看的远。这句话诚不欺人。
在平地只能看到车队的队尾,上到城门后却能看到整个车队。
端宁王的车队已经走了好一会,距离京城也有了一定得距离。
其实若顾秋水真想追上去,还是能追到慕容晟跟前,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离京,为什么不告而别。
但顾秋水不敢,问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改不了慕容晟离京就藩的事实?况且他与慕容晟又有什么关系呢?旁人所说的慕容晟喜欢他,终究不是慕容晟本人亲口所述,万一别人说错了呢?
顾秋水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各种想法在他脑中盘旋,让他不知所措。
“太出格了——”看着渐行渐远的车队,顾秋水喃喃自语,“今天干的事太出格了,可是慕容晟,为什么你不给我一个和你说清楚、和你告别的机会?”
回答他的只有“萧萧”风声。
被顾秋水惦记的慕容晟一袭紫色官服,骑着马慢慢走在最前面,情绪有些低落。
再怎么说他也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突然被要求离开京城,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况且他还没能同最喜欢的那个人告别。
他不敢。
慕容晟怕自己见了顾秋水后会忍不住不管不顾把自己的心意全都说出来。
这不行,会给秋水带来困扰的。
并且他只想悄悄的离京,悄悄的、一个人。
一阵清风拂过,吹起慕容晟额间的碎发。似有所感,慕容晟回头往城门方向看了一眼,就这一眼,让他不禁有些无语凝噎。
城门上除了守城士兵外,多了一个白色衣袍的人,因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五官,但慕容晟知道,那就是顾秋水。
“再见了秋水,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时。”
清风再次拂过,额间碎发再度飘起,隐约间露出了慕容晟那微微发红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