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顾家闹得不欢而散后,沈柠便再未去过顾家。
去年春节,他们是在京市度过的。
时隔两年,沈柠再次迎面碰上李娇娇,是在正月初二这一天。
彼时,他们正回大院,
而李娇娇则是刚从大院出来。
看着李娇娇面上掩饰不住的憔悴,沈柠虽感意外,但又有几分预料之内的感觉。
关于顾伟的事,她多少有所耳闻。
上次,她试探性地发现李娇娇嫁给顾伟是精心谋划的,那顾伟身上必定有她看重之物,她对他必定是有所图的,否则又怎会煞费苦心呢?
想来想去,不外乎是顾伟未来或有可能登上首富之位了。
现在看来,昔日的期望已然落了空,她能接受吗?
思索间,沈柠目露嘲讽之意,嘴唇轻动,“后悔了吗?”李娇娇,你处心积虑算计得来的一切,还觉得满意吗?
你的生活一地鸡毛,还有心思去盯着他人吗?
既然想比,那我定会让你永远无法企及,永远只能仰望。
而你所在意的首富之位,也休想得到。
重活一世,却仍旧毫无寸进。
如此,你还有精力上蹿下跳吗?
李娇娇千般滋味交集于心,又不愿将自己的种种不幸,展露在沈柠面前,遂低着头匆匆走了。
她扪心自问,后悔了吗?转头看向一家三口的背影,走在沈柠和顾深中间的顾辞,一手牵一个,小家伙时不时跃起来,向前蹦上一步,口中还在碎碎不休,一些天真烂漫的话语传进耳中。
他们又是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而她又是孤身一人。
这一瞬间,李娇娇不得不承认,她是后悔了的。
婆婆不慈,丈夫不爱,儿子不孝,还有娘家不容。
此次回娘家,她只待了几分钟,便被赶了出来。
明明同在吴城,可她却唯有在正月初二,才能堂而皇之地回家一趟。
起初,她是担心李家人开口向她借钱,而今时过境迁,是李家人怕她会向他们伸手借钱,世事无常。
离开大院,李娇娇耳畔仍回荡着家里人的句句恶言,她也没抱太大的希望,能从李家得到些许帮助,然话还未说出口,李家人就直言别找他们,他们哪有能耐去帮她?寻得发财门道的时候,全然不想着娘家,如今穷困潦倒了,反倒又记起他们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朱燕于中煽风点火,李娇娇要是送礼以孝敬父母,李家就收下心意,倘若借此反过来要求一些什么?
门都没有。
甚至连何春芳都是一声不吭,摆出一副默许的姿态。
此情此景,李娇娇一遍遍回想,不禁心生茫然,这就是她的家人?呵呵,她自嘲般地轻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眼眶渐渐湿润起来,两行清泪缓缓滑落……
她怎么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呢?
眼瞅明年年中就要毕业了,但是她却极有可能无法取得毕业证,后期她本欲好好学习,争取不再挂科。
奈何顾伟成了她心头的一块巨石,实在是让她心力交瘁。
原本顾伟也是个有抱负、有干劲的人,可谁曾想,仅仅一次挫折,便打倒了顾伟。
他自此浑浑噩噩,毫无生气。
她也曾试着给了顾伟半学期缓冲,可一学期,又一学期,她都快毕业了。
顾伟还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终是忍不了了,想尽各种办法刺激顾伟,先是搬出了顾深,后来甚至搬出了许星,他总算是有点反应了,也决定振作起来,再去拼搏一把,但不知是畏手畏脚,还是纯粹运气不佳,不管做什么事情,事事不顺。
在前世,同一时期的顾伟早已崭露头角,隐隐成为吴城首富了。
可现在,历经多年奔波后,他却依旧一事无成,存款微薄,仅有几百元之多,还是她给的。
还是本钱不足,她同自己说。
人啊,总是会找寻一个又一个理由,去宽慰自己,说服自己。
然而,这些看似合理的说辞真能自圆其说一辈子吗?说服一时,能说服一世吗?
回到家,顾伟仍在房间酣睡。
听到屋外传来李娇娇忙碌的声响,顾伟翻了个身,他已经消沉痛苦过了,甚至一度深陷极度沮丧的情绪中,但沮丧又有什么用呢?并不能改变现状。
他承认——永远比不上顾深了。
既然比不上,他又何必一直折磨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换一种心态,至少与在厂里埋头苦干的人们相比,自己算不错的了。
即便不能给家人优越的生活,但起码能保证基本的温饱。
这样想来,他便心安理得地躺平了。
然而,这绝非是李娇娇想要的!
倘若她只是想要养活自己而已,又何必执意选择顾伟呢?
她怎么说也是大学生了,有何理由要守着他?还不是看中了他未来吴城首富之名吗?
又一次,李娇娇为自己不值。
看着这间简陋的小房子,她满心苦楚。
不知不觉间,自己已在此处委曲求全地住了五年多了,期间,她一再忍耐,却始终没能搬出去,而今顾伟斗志全无,只图温饱,其余一概不问。
家中大事小事,不是她亲力亲为,就是胡红珍操持,只是让他出门赚钱养家,她还不够体谅包容他吗?
为了他,她属实牺牲太多太多了。
再看沈柠,她都无需刻意做些什么,还是无忧无虑的。
她只要想起心中便不平衡,凭什么?凭什么她汲汲营营的奋斗了许久,却还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泡影。
她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几近魔怔。
她仍坚信,顾伟必定会有一番成就,成为首富。
机遇向来说不准的。
只要有本钱!
她手上动作不停,理货、装货,准备再次去街上摆摊。
信念支撑着她。
数年过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李娇娇有幸考入大学,但并未珍视学习机会,逃课挂科,终是未能拿到毕业证,更遑论学到多少知识和技能了。
凭借江大的名头,她勉强谋得了一份坐办公室的会计工作。
可自身专业能力的欠缺,以及家庭琐事的纷扰不断,时常出错,后因领导严词责问,加上一个月区区几十元的微薄薪水,根本无法令她满足,就辞职了。
时代变革,通过倒买倒卖就能轻松实现原始资本积累时代已经不复返,生意难做,暂且不论能否盈利,单就其经营状况而言,不亏本都是极好的。
正因如此,李娇娇常与顾伟大吵大闹,甚至动起了离婚的念头。
顾伟不同意,如果不是深知李娇娇的品性,还以为她是个心地纯善之人,他恐怕不忍拖累她,说不定会自觉远去。
就如同他得知许星结婚后,无颜再去见她一面。
但是李娇娇有何资格瞧不起他?
还想与他离婚?痴人说梦!
要不是……要不是李娇娇算计他,他又怎么会娶她?若不娶她,而是娶了许星,在许星舅舅的倾力相助下,或许他早已踏上一条康庄大道了。
而且,许星……他与许星携手相伴,想必定会过得幸福美满吧。
李娇娇则心存妄念,也许呢?也许顾伟尚有飞黄腾达,一跃成为首富的机会呢?
所以一直拖着。
此事,胡红珍知晓后,只觉颜面尽失!怎么也接受不了。
多丢人啊!
她就曾断言,不能放任李娇娇去读大学,果不其然,这女人心都读野了。
本就不喜李娇娇,这下更是厌恶,不但时常在顾伟跟前数落李娇娇的不是,甚至在顾昊面前亦是毫不避讳,以至于懵懂无知的顾昊,对李娇娇更无爱意敬意,整天一副臭脸相对。
后来李娇娇在街上偶遇到了林勇,他站在其妻子身旁,对其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再看顾伟,对她冷漠至极,好似是她欠他的一样,再看儿子,与她生疏,再看这个家,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
在京市定居下来,沈柠并非每年都回吴城了。
但还是知晓了李娇娇的后续,她还是和顾伟离了婚,并将家中的钱财席卷一空,独自前往广省发展。
起初两年,李娇娇似乎过得还算不错,后不知是生意失败,还是被骗了。
总之她又回了顾家,试图与顾伟重归于好。
这可把胡红珍急坏了!
在街坊四邻里,他们家逐步沦至垫底的存在,都是拜李娇娇所赐!
她坚决不允。
顾伟依旧消沉,对家中之事漠不关心,赚回的钱也仅能勉强维持生计,而顾昊,在胡红珍的影响下,将李娇娇视若仇人,根本不愿与之往来。
再后来李娇娇只得再次去找工作,可她又不愿将就,高不成低不就的,就一直与顾家纠缠不休。
毕竟,顾昊是她的亲儿子,血缘关系无法割舍。
这般无赖行径,令胡红珍气急攻心,终有一次,脑供血不足,偏瘫了。
对于顾家的混乱局面,许星一清二楚,她舅舅给顾伟下套、使绊子的事情,她也知道,且并未加以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
与她前世相比,她只觉得还不够惨呢!
日后,只要有机会,她绝对会踩上一脚。
这些年,许星喜事连连,一举得了一对龙凤胎,儿女双全,人生圆满,得偿所愿。
尽管对许志刚有所担忧,但姜良栋回了吴城,彼此之间也有所照应。
在许志刚退休后,许星便将父亲接到了京市。
许志刚是个豁达豪爽的性子,不仅帮着沈家父母照看孩子,还倾尽一生的积蓄,置办了一个门面,做起了老本行——粮油米面店。
时光温柔闪耀,生活平淡细碎。
纵观前半生,沈柠思绪万千,书中所描述的情节早已偏离了既定发展路径,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她反复回忆着书中的细节,试图将现实中的种种与书中的描述对应起来。
除了因她而引发的蝴蝶效应,这本“原着”本身,似乎就存在某种未知的变数?
书中不仅对人物事件的描述含糊不清,而且言语逻辑全是为了男女主服务,其中诸多桥段存在破绽,兴许……
沈柠喟叹,无论书中设定了怎样的结局,只要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努力,一切皆有可能改变。
且行且看且从容,向心向上向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