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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京路上的这几日,时节忽然就热了起来。

易禾早已经没了来时的雀跃,尤其是回想起跟族人的那一摊烂事,心里十分憋闷。

搭上暑热和无聊,她便时常主动跟文聪说话。

文家这个小郎君,难得的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易禾很纳闷,怎么有人能一整天一句话都不说呢?

可这个文聪确实话极少,终日在车里要么翻书,要么打盹。

俩人同乘几日,易禾终于识趣地闭了嘴。

既然有人不爱说话,她就不能再强迫人家应付自己。

后来她发现,文聪对饮食也不挑,有什么吃什么,吃什么光什么。

碍着礼数,只要路过城中用饭,石赟都要问一下他要用些什么。

文聪每回都答:“随便。”

见石赟为难,他还会补上一句:“吃食在我这里就是果腹用的,无所谓它是什么。”

易禾料想此人没有什么口腹之欲。

而且看他平时做派,想是也没什么物欲权欲。

这点跟司马瞻倒是极像,最好他俩脾性相合,看起病来也方便。

只是这一路行来,易禾觉得甚是无聊。

已经恨不得飞回建康去。

终于在她觉得这条路要走到天荒地老的时候,这日石赟忽然在车外喊她。

“大人,再往前不到二百里,就到建康了。”

易禾蓦地睁开眼:“真的?那现在到哪儿了?”

“大人,马上到北府了。”

易禾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才明白石赟刚才提醒她的用意。

“既然我们要在北府住宿,不如顺便去大营瞧瞧?”

石赟极其振奋地应了一声:“是,都听大人安排。”

这时文聪终于放下手里的书,问了一句:“晋王殿下就在北府大营吗?”

易禾冲他点了点头:“对,你马上就能见到殿下了。”

“哦,好。”

说罢他又垂下头去,继续看他的书。

……

在靠近大营的几个村寨里,易禾听当地百姓说,如今北府兵已经五万之数。

所以她自己盘算,这回跟司马瞻见上一面,把文聪留在大营,她就赶紧跟石赟赶回城中住下。

否则的话又要难堪。

司马瞻在公房接到消息,显然没有预料到易禾会来营中见他。

当下牵了马亲自去营外接应。

两厢见面,易禾便向司马瞻引荐了文聪。

文聪躬身行礼,待平身瞧了一眼司马瞻之后,神色便有些异常。

易禾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表情。

她十分担心文聪是因为瞧出了司马瞻的病症不大好医。

所以心绪也有些不快。

司马瞻以为她是连日赶路身心疲累,也没有多做他想。

往营帐赶路的空当,他还特意问了一句。

“大人从冀州可带回什么好东西来了?”

“啊?”

易禾没防备,心想您都这么大一个亲王了,怎么还惦记我这仨瓜俩枣的。

其实她启程回建康的前一天,冯撰倒是诚心地备下好多特产让她带回京。

可她觉得东西多了累赘,唯恐耽误脚程,就给婉拒了。

没想到今日被人问到头脸上来。

她讪讪笑着:“都怪下官粗心,殿下莫怪。”

司马瞻的语气似乎又没当回事:“本王倒是无妨,只是王显呢?”

易禾一琢磨,确实。

王显明里暗里帮过自己不少忙,按理该送些礼物回馈。

不过她带来了闻十九的家眷给王显的东西,总算也替他办了点小事。

所以这回没备礼物也勉强能说得过去。

“无妨,这次下官替他帮了个忙,就当抵过了。”

司马瞻笑一声:“嗯,王显那里也好应付,只怕李祎要闹。”

易禾吃惊:“还有他的事儿?”

“是不干他事,不过他前几日刚来营中寻过本王,说你从冀州回来,一定不会忘记给他带好些东西。”

“还顺便讽刺本王上次只送他六安茶。”

易禾沉默。

好像也有道理。

既然是挚友故交,自己一别数日,回返时两手空空,就是礼数有缺。

“那怎么办?下官急着回京,确实什么都没有带。”

“哦,倒是在祖宅里带回一些之前的旧书旧册,他也不能稀罕。”

“下官之前酿了酒都会送他,就这一回没记住。”

司马瞻又笑:“也不必在意,他其实只是来跟本王探听一下你何时回京罢了。”

易禾本想解释几句,实在是因为冀州一行不算愉快。

根本也没想起来置办礼物的事。

可又觉得这是自己的家事,说与旁人也无甚用处,于是便缄口未提。

很快一行人到了司马瞻的大帐。

文聪落座后便开始默默整理自己的医箱。

司马瞻命人奉了茶:“文公子远道而来,先歇息片刻,看病不急在这会儿。”

文聪头也不抬就住了手:“是。”

易禾一路上没看出文聪有丝毫拘谨。

这会儿倒是觉得他忽然有些畏怯。

想来还是司马瞻的身份和名声慑人。

不过她等着回城,所以提议:“既然文郎君已经预备好了,不妨殿下就先让他看看?”

司马瞻有些无奈地点头:“也好。”

文聪便起身净手,而后给司马瞻诊脉。

易禾一动不动盯着文聪,试图从他的表情里再寻出些端倪。

可惜,除了他初见司马瞻时有些失色,诊脉时毫无异样。

仿佛过了许久,文聪才撤了脉。

“殿下觉得有什么不适?”

“除了有时会痛,倒也没有什么。”

文聪抬眼看着司马瞻,一言不发。

“嗯……偶尔头晕,左臂会麻。”

“大概多久?”

“几个时辰。”

“可有干预?”

“上个月才开始。”

文聪点了个头:“是风疾,不轻了。”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此病若卒在此处,要命也只需一刻光景。”

听完这话,司马瞻极轻地笑了笑:“既请到了文公子,或许本王不会到这种境地。”

文聪几不可闻地叹息:

“听起来殿下对自己的病症并不了解,草民愚钝,但存世的医典也差不多阅尽了,所有医典首篇所述,必是风疾,殿下以为何故。”

司马瞻没话应他。

实在是也无需他再应什么了。

易禾见气氛有些凝滞,率先开口:“那殿下的病症就托付给文公子了。”

“殿下现在尚属轻症,不过总也有一两年的发病时间了,拖得再久一点,任谁也治不得。”

文聪边说话,边抬手收拾自己的医箱。

随后起身道:“劳烦殿下在大营里给草民安排个住处,要能久住的。”

司马瞻仿佛才恍过神来:“好,本王这就派人安排。”

易禾闻言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之前她确实有让文聪一直待在司马瞻身边的想法

可担心还没见到病患,提这个要求多少有些冒昧。

所以一直将这话搁在心里。

现在文聪主动提出来要替司马瞻调理,比她预料的情景已经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