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晋白垂眸将剥好的白水蛋搁在青瓷盘里推到纪暖面前。
他抬眸时眼底映着她的眉眼,“暖儿,我们不能在外久留了,明日便启程回去。太子传来秘旨,今年北境军粮的筹集事宜交由我负责,且命我一路收集粮食北上,你需随我一同前往。”
纪暖微微一怔,咬下一小口鸡蛋。
寡味,不喜欢。
她将鸡蛋重新放回盘中,推回给宋晋白。
“你是朝廷命官,太子命你收粮也在情理之中,可为什么一定要带上我呀?”
宋晋白轻咳一声,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咳……是我之前忘了向徐师兄明说福牌的主人是你。此次让我北上,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带你去见徐家人。太子可能是念及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媳妇儿,不忍心让我们这么快就分开,这才让我们一同带着福牌的主人前往北境。”
其实宋晋白并不是忘了明说,而是故意多留了个心眼没交待清楚。
虽说有福牌和纪母为证,但万一是个乌龙,反倒会让旁人怀疑纪暖妄图攀附权贵、混淆血脉。他本打算待徐家确认福牌无误之后,再告知他们,自己的夫人纪暖正是先王妃的女儿。
“哦~带我去确认身份的。”
纪暖一脸云淡风轻,随手揪了块米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现在她有父母疼爱,生活顺遂美满,有钱还有“拳”,并不是非要找到血脉亲人。不过既然有方向了,她也可以去看看,若实在相处不来,那她也不会强求。
宋晋白见她这般模样,问道:“你不想认他们?”
“也没有啦。”纪暖咽下口中米糕,缓缓说道,“从未谋面的人,不清楚他们的脾气秉性,更不知道能不能相处得来。”
纪暖撅撅嘴,抬眼看他。
宋晋白安抚道:“别担心,徐家可不像你说的那种……极品人家。你若喜欢,咱们就和他们亲近些;你若不喜欢,就把他们当作普通亲戚来往便是。对了,忘了告诉你,宋柏带来的,还有徐老国公的亲笔信。他派了徐家的老管事过来,算算时间,不日就能到开云府。”
纪暖微微蹙眉,这么快就要和徐家人见面,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不是要去北境吗,老国公还派人来做什么?
“应该是接到信就安排人出发了,还不知道我们要去北境这事儿。”
“哦……”纪暖轻轻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快吃吧,米粥都凉了。”
与此同时,京城晓风别院。
沈颂荷缓缓搁下手中笔,目光落在桌上那封墨迹未干的和离书上。
这一刻,她心中五味杂陈,却又带着十分释然。
终于,她可以与宋铮做个彻底的了结了。
从此以后,除了儿子,她与宋铮之间将再无任何瓜葛。
她将重新做回沈颂荷,不再是那个被冠上宋姓的宣威候夫人。
想到此处,她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道:“真好,真好。”
然而,喜悦之中又夹杂着一丝遗憾。
只可惜了她那未出世的女儿,终究没能为她报仇。
沈颂荷伸出手,轻轻将和离书推至桌沿,那动作仿佛生怕与宋铮有关的一切沾染上自己分毫,就连这文书也不行。
“吴妈妈。”她轻声唤道。
“夫人,老奴在。”吴妈妈应声而来。
“把这份文书拿去给宣威侯签印。”
宣威侯宋铮很快便见到了从晓风别院前来送文书的吴妈妈。
吴妈妈恭恭敬敬地将文书呈上,宋铮伸手接过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原本紧抿的唇不自觉地放松了几分。然而,当他看清纸面上“和离书”三个字时,唇角瞬间绷得笔直,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从没想过与沈颂荷和离。
在他心里,即便沈颂荷不肯原谅他,他们也终究还是夫妻。
他怎么也没料到,沈颂荷不过去了一趟开云府,回来竟就送来了和离书。
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犯了天下所有男人都可能犯的错,难道就那么不可原谅吗?
这么多年,他自觉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罚,可沈颂荷为何还是如此决绝?
这个和离书,他绝不会签。
吴妈妈眼观鼻、鼻观心,身姿笔挺地站在一旁,始终保持着规矩的姿态。
见宋铮盯着和离书一动不动,她实在忍不住,微微欠身催促道:“候爷,还请你尽快签了,奴婢还要回去向夫人复命。”
宋铮心里气闷,直接把和离书扔回给吴妈妈,冷声道:“本侯不会签,除非让她亲自来见我。”
故作深情给谁看。
她实在是不想多看一眼。
吴妈妈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收好文书,也不多言,只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宋铮原以为自己拒不签下和离书,这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可他万万没想到,心中的郁气还未消散,沈颂荷就来了。
那么猝不及防又迫不及待的,出现在宋铮面前。
她一如当年初见时那般,美艳绝色,摇曳生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尖上。
这还是她离开后第一次踏入侯府,却是为和离而来。
“颂荷……”
宋铮望着眼前的人,喉结微微滚动,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宣威侯,签印吧。”
沈颂荷神色冷然,将和离书直接怼到宋铮面前,目光满是决绝。
宋铮望着眼前的和离书,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恨不得将其撕个粉碎。
然而,他太知道沈颂荷了,即便他撕了这张,她还会有第二张、第三张……
“颂荷,”宋铮眼神中带着一丝祈求,声音低沉而苦涩,“你和我赌气,执意要搬出侯府,这么多年我也都由着你了。如今晋白都已成亲,我们却已经错过了大半辈子,你能不能放下过去,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别再执着于我从前犯下的错了。”
沈颂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眼神冰冷地看着宣威侯:“宋铮,我意已决,绝无更改的可能。你若再这般纠缠不休,闹到最后,只怕连这最后的一点体面也留不住。”
宋铮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以为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沈颂荷终究会原谅他。
可如今,她竟如此决绝地要与他划清界限。
“颂荷,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算吗?”宋铮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紧紧盯着沈颂荷的眼睛,试图从她的眼神中找到一丝动摇。
沈颂荷却只是冷笑一声,目光中满是嘲讽:“夫妻情分?宋铮,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可曾考虑过我们之间的情分?如今,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宋铮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沈颂荷的话击中了要害。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沈颂荷,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了下来。
“好……我签。”
宋铮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颤抖着双手接过和离书,拿起一旁的笔,在纸上缓缓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沈颂荷看着宋铮签完字,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她拿过和离书,转身便要离开。
“颂荷……”宋铮在她身后唤道,声音中带着眷恋与不舍。
沈颂荷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
“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宋铮望着沈颂荷离去的背影,内心泛起无边的孤寂。
他怎么就让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