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就这么消失了。
一个不在意男人的船长,并不在乎他生死如何,而目睹了他死亡的人,又再次否定了他的死所具有的意义,所以什么都没有了。
尸体不存在,血痕也不存在。
没有任何东西来将他搬走,也不是谁悄然打扫掉了地面上的痕迹,而是直接被抹除了。
而林深和田松杰此时此刻早就已经是世界之外的存在,他们只会被许愿人看到和听到,在不主动暴露自己能力的情况下,不被核心存在察觉的情况下,是无法被门后世界“活着”的人们观测到的。
所以即使他和田松杰依旧能够清晰明确地想起男人的模样,也记得他至今为止发生的事情,却也改变不了被困在了这艘船,或者说是这座移动的孤岛上的人们,在这种诡异的规则影响下逐渐不在意或是遗忘的东西。
如果运气再不好些——
林深的眉头缓缓皱了起来,被大块头追着逃走的阿幺和建洲如果出了事,那么这船上还真的有人能清楚明确地记得他吗?
他们是负责守货舱的人,在宣哥和阿豪他们看来,跟站在船长同一边的敌人没什么差别了,他们又能叫出这些人的名字,并且能清晰地在不看对方的情况下,描述出这些人的模样吗?
那个特殊的金属箱子在林深眼前一闪而过,箱子底部法阵一样的纹路,以及角落里刻着什么的紧固用的金属环,或许并不只是为了限制住这个东西的行动,而更像是在控制它这种远超出具体事物的诡异影响。
如果没有那个带着玉漂到岸上去的女人,如果颖姐先前不作出那样肯定的决定,林深感觉这艘船是不是会有很大的概率不会被韶妹他们注意到。
如果大家都遗忘了,如果岸上的人都什么都不知道,那么这艘船还存在吗?
思考间,他从船舱内部走了出来,重新呼吸到外面带着雨水味道的空气,身侧的玻璃窗被雨点冲刷着,不过还没有到完全看不清楚周围环境的情况,所以轮船似乎还在继续航行。
头顶隐约传来吵闹的笑声和谈论声,基本上都是男人的声音,看起来那些有钱的客人正在楼上的什么房间里,进行着只属于他们的娱乐。
而就像老大之前考虑到的那样,那些跟着这些客人来的年轻姑娘,就显得没有那么愉快了。
三几个人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过来,挤在靠近甲板的窗边,盯着外面的雨唉声叹气。
“哎,那小姑娘呢?”其中一个头发卷着大波浪,身上散发着一股有些刺鼻香水味的女人,转过身在红绒布的软坐上坐了下来,抬手敲了敲离自己最近的另一个姑娘的手臂。
“啊,谁啊?”被她敲了手臂的姑娘带着满脸的无趣转过头来,与对方对视了一眼,似乎是想起来点什么,“哦,你说她啊,不知道。”
“不知道?”
听到大波浪的问话,姑娘点了点头,也转身坐了下来,“估计在休息吧?谁知道呢……就几分钟前,突然一下子吐了,吐了一身,那场面你是没看到,也得亏你没看到,不然一整天的胃口都没了,然后就说要回房间清洗收拾一下,我就不知道了。”
大波浪闻言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呢。”
“怎么会是一起的,”姑娘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就是今早吃早餐的时候碰到一起,我看她年纪不大,什么心思想法都藏不住,看见那些吃的眼睛都在发光,然后往自己的盘子里拿了好多东西,感觉有点意思才跟她搭了几句话的,我连她叫什么都还没问呢。”
原本只是平平无奇的对话,林深此时听来却只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止是船上的工作人员,连这些跟着上船的年轻姑娘之间,似乎也没有几个彼此熟识的。
大波浪用手指一圈一圈地卷着自己的头发,点了点头,“那说不定是晕船了吧?再加上东西又吃多了,所以一下子没憋住就吐了出来,还真是怪倒霉的。”
“可不是么?”姑娘似乎是回忆起对方吐到满身的模样,脸上露出嫌弃又恶心的表情,“当时她脸色煞白,但是看她裙子上全是秽物,我跟她隔了一段距离都能闻到,真的是不敢上手去帮忙,就简单问了问她有没有事,她就只是摇头,然后回客房区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啊,就图个年轻漂亮,也没想想这样子的人带上船是不是在丢自己的脸面,也真是一点都不挑,哎呀~想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我朋友,也不是我金主的,随她去了吧,她爱在哪儿在哪儿跟我也没关系,仔细想想除了记得她穿了条明黄色的裙子,长什么样来着?”
她这话语气阴阳怪气的,大波浪忍不住斜着眼睛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跟着笑笑。
之后话题又开始围绕着外面的雨展开,愁容染上她们的脸,林深也没有听下去的必要了。
他从出入口走出去,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强烈的潮湿气味。
顺着最初来时的楼梯,回到客房区入口前,这里安静得如同清晨,若不是雨下了起来,此时此刻头顶应该已经能看到艳阳高照了。
顺着客房区通道走进去,林深再次回到他们出来的地方。
如果按照刚才那个姑娘说的话,吃了东西突然吐了的年轻女孩应该是回到了这个地方清洗和休息,那么正常的情况下,他应该能够感知到客房当中是否有人的。
林深慢慢走在铺了地毯的过道上,静静地将每一条路都绕了一遍,然后重新回到了入口的位置。
他吸了一口气,手放在墙壁上转过头打量身后一排排紧闭的客房门。
没有。
这里根本没有人。
又或者,原本应该是有的,只不过现在不在了。
那女孩子或许并不是吃得太多晕船吐了,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让她身体产生了不正常的反应,只是因为她摄入的比其他人要多,所以在这个时候就出了问题。
而这船上,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在意她状况的人。
她不过是一朵装饰在有钱男人胸口的花,这一朵掉了,还能换下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