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低头看着胸口的血洞,面上的笑渐渐淡下去,变得漠然,渐渐染上死气。
“为什么?”
尚弦月恍惚,透过眼前的血洞里破碎的心脏看向钉在地上沾满血渍的银白长剑,灵台一片混沌,张嘴,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让大师兄这样活着,不如杀了他。”
鬼王不明白,疑惑开口:“那萧疾呢?”
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褪去血色,恢复黑白两色,空洞无光、毫无神采。
随着“霍景深”的双眼逐渐灰败下去,鬼王的意识也在逐渐抽离,最后他听到尚弦月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是我对不起他。”
“尚弦月你在干什么!”
我,在干什么?
冰凉的液体滴在锁骨上,回头,萧疾站在她身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尚弦月!”
“尚弦月你——”
“尚弦月!”
不要再吵了!
尚弦月睁开眼睛,咳了两声,吐出几口血水,低头就见身上捆了绳子,还被密密麻麻贴满了黄符,只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此时已经被冷汗尽头了,头昏昏沉沉的,有些发热,喉咙像是被烧灼过一样的痛,再看周围,黑色的床帐,黑色的床褥,目之所及都是黑色的摆设。
是萧疾在天元宗的住处。
头更痛了。
有些费劲地坐起身,却被脖子上的力道一扯又躺了回去,竟然连脖子上都捆了东西!
尚弦月无奈扯了扯嘴角,慢慢靠着床头坐起来,这样子脖子上的力道正好,但除此之外别想再多挪一步。
动了动腿,脚踝上传来铃铛的脆响,抬脚,一串银铃系在脚踝上,其上还系着一条红线,一直没入床下,想看看尽头在哪,但坐着转头都有些困难。
此时再看绳子上的黄符,尚弦月迷迷糊糊想着,也是看得起她,现在就是只用红线捆住,她也跑不了,然后就这样靠坐着又睡了过去。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铃声,萧疾从门外走进来,看着坐在床上的单薄身影,眼睛眯了眯。
三天,这次尚弦月足足睡了三天才醒过来。
胸口上有一道心脏贯穿伤,尽管知道尚弦月不会死,但是他还是将她带回来等了三天,终于醒了吗?
将床帐撩开,就见她半张脸都被黑发掩映着,面色显得愈发苍白,伸手托着下巴抬起,就见这人头一歪半张脸都靠在他掌心,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毫无反应。
又睡过去了。
啧。
视线落在她纤细足踝上纠缠着红线的银铃,那截红线垂在床边,并没有系在什么上面,萧疾眼底有什么在肆意流淌,抬手,一圈红线缠在手腕上,微微拉扯,尚弦月足踝上的银铃就叮铃作响。
弯腰,两人的黑色长发交缠在一起,萧疾看着眼前纤长的睫毛,闭上眼睛。
突然,一道黄符顺着窗外飘进来,猛地炸响,萧疾猛地起身,气急败坏转身,就听风澜迅的声音飘然回荡在屋子里。
“不声不响将她带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只这一句话,回头,就见尚弦月已经醒了,平静无波看着,似乎并不在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也并不在乎自己会被谁怎么对待。
不在乎。
萧疾一把将她按在床上,脖子上的绳子都被用力一扯,尚弦月本就火烧火燎的喉管被刺激到,剧烈咳嗽起来。
“不用摆出这么一副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的死样子,风澜迅手里有的是让你好好反省的法子。”萧疾死死盯着她,像是等待又像是搜寻。
可是,他失望了,尚弦月依旧没向他说一句软话,也没露出哪怕一丝恐慌。
甚至转开脸不去看他。
萧疾:“……”
嘶——
尚弦月倒吸一口冷气,咬唇看着一口咬在她颈侧的萧疾,甚至还磨牙撕扯的感觉让她一度以为萧疾要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萧疾将尚弦月一把抱起,瞬息便出现在绮月阁上空。
风澜迅正站在绮月阁屋顶的露台上,见萧疾来了,也不说话。
萧疾又看了尚弦月一眼,后者避开他的视线,淡淡从上空俯视着下面的风澜迅,颈侧的咬痕狰狞刺眼,还在渗血。
见这次萧疾许久没有动,风澜迅正色。
他在纠结?
“你舍不得了?”
风澜迅这话像是刺进掌心的尖刺,瞬间让萧疾松开了手,眼睁睁看着尚弦月落在他怀里。
“你要怎么处置她,关在天上京吗?”
风澜迅脚步一顿,一步步转身离开,声音飘飘然传来:“我可舍不得。”
指节传来脆响,萧疾阴鸷的表情一松,恍然回过神来,松开握紧的拳头。
风澜迅能有几句话是真的,他竟然还会当真?
只是,他只是不想让尚弦月过得太好。
尚弦月应该过的生不如死才对。
风澜迅低头,见尚弦月面色苍白如紧纸,又见身上捆着贴了符纸的绳子,也就不意外尚弦月能这么老实了。
事实上,风澜迅还真是高看她了,就算绳子上没有贴符纸,甚至就算是不捆绳子,她也跑不了,胸口还是闷疼的厉害,这样看来——
尚弦月短促笑了一声,扯到伤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然后一发不可收拾,根本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风澜迅冷眼看着她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来,一手抱着她让她靠在身上,一手摸出一张符,悄无声息贴在她后背,肉眼可见地,尚弦月慢慢缓过来。
尚弦月清了清嗓子,道:“我在想,之前萧疾对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呵……”风澜迅冷笑一声,蓦然松手将她直直扔在了屋子里的地毯上,而后半跪在她身边,似笑非笑道,“那我呢?”
尚弦月躺在暗红的地毯上,愈发显得她皮肤苍白几乎透明,被风澜迅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坦然打量着风澜迅,须臾笑道:“你舍不得杀我。”
风澜迅脸上漫不经心的笑逐渐消失,像是脱落的假面,他冷冷道:“对啊,我舍不得你死。”
说着猛地捏住尚弦月的下巴将一颗圆滚滚的丹药塞进她口中,那丹药入口即化,直接滑进喉管中,就算是想要吐出来也无济于事。
尚弦月被浓郁苦涩的药味呛得干呕,但除了混杂着血色的透明液体外什么也吐不出来,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看向风澜迅的目光中带着厌恶,“你给我吃了什么!”
眼前一黑,风澜迅盖住她的眼睛,黑暗中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她听见风澜迅愈发急促粗重的呼吸声,来不及疑惑突然感觉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变换,越来越亮。
风澜迅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感到掌心纤长的睫毛像是被捕获的蝴蝶,翅膀扇动地越来越慢,最后归于平静,风澜迅缓缓将手拿开,因为忍耐,唇瓣被咬的发红,看着尚弦月的眼神亮得像是燃烧的火焰。
那枚丹药,是他为尚弦月精心准备的阿鼻地狱。
现在,还有最后一步,风澜迅将尚弦月放在床上,目光黏着在她颈侧异常刺眼的咬痕上,将另一颗丹药扔进了口中,而后躺在了尚弦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