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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发颤,伸手抹了把脸,不知是擦汗还是擦泪。

宋主任环视一圈,目光扫过老人们布满怀疑的脸庞,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旧伤疤:

“这疤是七六年抗洪留下的,当时我抱着沙袋往下跳,被钢筋扎的。”

他的手指抚过疤痕。

“我这条命是乡亲们从洪水里捞上来的,要是敢骗你们,老天爷第一个不答应!”

黄大爷的烟袋锅又开始不受控地颤抖,这次不是因为怀疑,而是激动。

他颤巍巍地挨个打量眼前四人,公社主任衬衫上的补丁、生产队长磨破的解放鞋、砖厂厂长沾着砖灰的衣角,还有王建国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

太阳照亮了他们脸上的沟壑,每道皱纹里都刻着与这片土地共生的岁月。

“好,好啊……”

老人突然把烟袋往腰间一别,布满裂口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

“就冲你们这份心,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扒,也要把西山坡的荒草扒干净!”

说罢,他转头望向漆黑的窗外,远处乱葬岗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老伴儿啊,咱们终于要有个体面的新家了……”

程奶奶佝偻着背,颤巍巍地往石墩上挪了挪,深灰色的粗布围裙上还沾着白天搓麻绳时留下的草屑。

她摸出藏在袖筒里的铜烟锅,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在暮色中划出细小的光痕。

\"小宋是我娘家村的,打小儿我就看着他长大。\"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在空中比划着。

\"当年他娘生他时难产,还是我去后山采的益母草熬的汤呢!\"

宋主任蹲在一旁,赶紧帮老人续上烟丝。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口袋上,别着枚磨得发亮的毛主席像章。

\"奶奶您这话可折煞我了!\"

他挠挠头,露出憨厚的笑容。

\"要说起来,我还得谢您呢。上个月要不是您帮忙劝张二婶,她家那片菜地可不好征。\"

程奶奶用烟锅敲了敲王建国的手背,笑得露出没了门牙的牙龈:

\"我那乖孙子在供销社当主任,每次回来都夸你。说建国这娃心眼实诚,帮着村里办了不少实事儿。\"

她转头望向围坐的村民,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我活了这把年纪,看人从不会错。小宋和建国都是实心眼的好孩子,他们说的话,比秤砣还实在!\"

宋主任走过来,蹲在老人跟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胳膊:

\"奶奶,等砖厂建起来,头一批砖就给您盖新房。咱们盖两层小楼,窗户开得大大的,保证比您现在住的土坯房敞亮!\"

\"呸呸呸!\"

程奶奶笑着啐了一口,用围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能在走之前住进体面的陵园,就心满意足了。”

“往后清明,孩子们来上坟,不用再踩着泥坑找坟头,多好啊!\"

王建国突然灵机一动,掏出揣在怀里的笔记本,在上面画了几笔,然后举到程奶奶面前:

\"奶奶您看,我给您设计的墓位。周围种上您最爱的月季花,墓碑上刻上'程氏老孺人之墓'。”

“再配上您的照片。等建成了,保准比城里的花园还漂亮!\"

老人眯着眼,仔细端详着画纸,脸上笑开了花:

\"你这娃,净会哄我开心。不过要说这陵园啊,可不能光埋人,还得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

她指了指远处的老槐树。

\"就把我埋在那树下,等明年清明,孩子们来上坟,还能在树荫下歇歇脚。\"

这时,不知谁家的收音机里传来《东方红》的旋律,晚风裹着槐花的清香轻轻拂过。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陵园的规划:哪里该种松柏,哪里该修石板路,哪里该建思源堂。

宋主任掏出钢笔,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偶尔抬头望向远处的西山坡,眼里满是憧憬。

夜色渐深,煤油灯的火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当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夜空,这场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的会议终于落下帷幕。

宋主任合上笔记本,郑重地说:

\"乡亲们放心,咱们说到做到。明年清明,一定让老祖宗们住进新家!\"

回家的路上,程奶奶拄着拐杖,走在最前面。月光洒在她佝偻的背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她边走边念叨:

\"好啊,好啊...活着住砖房,死了进陵园,这辈子值了...\"

王建国默默跟在老人身后,不时伸手扶她一把,生怕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

王建国笑着搀扶住老人:

“奶奶,等砖厂建起来,村里就热闹了。到时候,咱们不光有陵园,还能建学校、修水渠,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程奶奶点点头,脸上满是欣慰:

“好,好啊!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想多活几年,看看咱们村的新模样。”

远处的西山坡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已经看见了来年春天的模样:

新砌的墓碑整齐排列,嫩绿的松柏随风摇曳,孩子们在思源堂前听老人讲述过去的故事。

而砖厂的烟囱里,正升起袅袅青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开始。

暮春的晚风裹挟着槐花的甜香掠过村道,宋主任和刘传军并肩走在碎石路上,鞋底碾碎小石子的声响与远处砖窑的轰鸣声交织。

刘传军肩上搭着的的确良衬衫早被汗水浸透,后颈还沾着会议时不小心蹭上的粉笔灰,他抬手抹了把脸,苦笑着说:

“今儿这场面,比我调试砖窑火候还惊心动魄。”

宋主任解下领口的风纪扣,露出被勒出红印的脖颈,帆布包带子在肩头压出深深的痕迹。

他望着西边天际燃烧的晚霞,忽然驻足弯腰,从路边拔起一株马齿苋:

“传军,你看这野菜长得多肥,明儿让食堂摘些包饺子。”

话音未落,口袋里的搪瓷缸随着步伐磕碰出清脆声响,那是黄大爷硬塞给他的半缸旱烟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