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长祚抵达北境时的萧索不同。
裴萧萧来的正是时候。
渡过漫长冬季之后,整个北境重新散发出活力。
北境的百姓似乎受够了闷在家里——他们已经闷了小半年,再不出来活动活动,感觉自己都要变得死气沉沉。
不知是因为更靠近南边,还是因为天气暖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叫卖声此起彼伏。
这与裴萧萧设想中的北境完全不同。
先前韩长祚给她的那些书信中,都是说北境不如京城繁华,甚至还不如京畿的镇子。
现在看来,或许是因为当时还冷,他又在军营,不能随时出来,感受这番变化。
而等到天气稍稍回暖,他又踏上了前往北戎的路。
自然就感受不到如今北境的繁华。
裴萧萧戴着帷帽,用轻纱遮去自己引人注目的面容,在婢女的服侍下,好奇地观察着这个北境的城市。
这个婢女不是裴萧萧在京城的那四个四季丫头,是抵达北境之后新买的。
看起来五大三粗,膀大腰圆,跟在身边,十分有安全感。
此时婢女如北境民风,腰间佩戴着武器,锐利的眼神不停朝四周扫视,生怕有人冲撞了自己这个新主子。
新主子长的美,是她出生以来,所见过最美的人。
而且也和其他难伺候的小姐不同,很好说话,也不爱磋磨人。
当时人牙子把自己领过来的时候,都说她命好福气好。
她不以为然。
不过是伺候人的,这要是算命好,那怕是全天下就没有命差的。
直到被新主子买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命挺好的。
新主子没让自己改名,原来叫什么,现在还是叫什么。
自己要做的也很简单,新主子出门时候,跟在边上保护就行。
虽说暗地里还有护卫跟着,不过那都是男子,到底不方便。
“福萍,那个是什么?你可认识?”
新主子叫自己了!
福萍身体一震,立刻上前一步,顺着裴萧萧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一眼,就认出来了。
“小姐第一次来北境,所以不知道,这是北境姑娘们最喜欢玩的。”
“咱们大晋这边,管这个叫羊拐,北戎那头,管这个叫嘎拉哈。”
裴萧萧看着那些白色的羊拐,一时有些认不出来是什么做的。
不过听名字,倒也能认得出来。
“羊拐?是羊身上的吗?”
“嗯!是羊的膝盖骨。一副四个,正好是一头羊。”
提起这个,童年只看过人家玩的福萍,就手舞足蹈起来。
“厉害的姑娘,可以一次性玩儿三四副。”
“这是北境姑娘们最喜欢玩儿,也是最珍视的玩具。”
“有些人家的羊拐,都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都包浆了!看起来光亮亮的,摸起来跟玉石似的。”
福萍没摸过玉石,但是见过,她觉得这个形容是最贴切的。
裴萧萧看着摊子上的羊拐,不是很感兴趣。
主要是她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
不过看福萍激动的样子,想来她小时候是没玩过。
裴萧萧问了价钱,让福萍挑了一副。
“你拿着去玩吧。”
福萍受宠若惊,两只手捧着那副羊拐,觉得有些烫手。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裴萧萧。
“小姐、小姐是买给我的吗?”
裴萧萧点点头。
“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个吧?”
福萍有些落寞地点头。
“嗯……见人家玩过,我自己没有,也买不起。”
裴萧萧轻声道:“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羡慕她们?”
“是啊。”
福萍又恢复原本大喇喇的模样。
“不过谁让我不会投胎呢,托生在了我娘肚子里。”
“我家里穷,就是不把我给卖了,也买不起羊拐给我玩儿。”
裴萧萧笑眯眯地望着她,指着巷口三个眼巴巴盯着福萍的小姑娘。
“现在你也是人家眼里羡慕的对象了。”
福萍飞快地把羊拐收起来,朝那几个拖着鼻涕的小女孩一瞪眼,把她们给吓唬走了。
她还没玩过呢!
裴萧萧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今天她有兴致出来逛街,一方面是到了北境,想要对这一带有所了解。
另一方面,则是京城给她送来了信。
裴萧萧一路收集到的物资和药材,全都用上了,甚至可以说解了京城当时的燃眉之急。
她爹很好,她的手帕交们也都很好。
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放下来了。
这座北境城市,是最靠近南边的,相对更北边的要繁荣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于裴萧萧而言,和京城压根儿没法比。
她甚至可以预见,当自己抵达韩长祚曾经逗留过的佉沙镇,恐怕远不如这里。
即便那里是两国边境的交叉点,应当贸易量会更大。
放在裴萧萧穿越之前,这一点,的确成立。
边境口岸的吞吐量,可以说是惊人的,不少人都是靠着两头做生意发家。
但这个世界却不一样。
两国不停的交战,扼制了繁荣的苗头。
再好的发展,也经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战火。
在这个小城逗留一日后,裴萧萧继续北上。
路途中,原本有几次停下来休息的机会,不过裴萧萧都让车队继续前行。
有时候,他们甚至是在野外过夜的。
无他,韩长祚的信到了裴萧萧手里。
他已经让大巫师在佉沙镇等着了。
怕事晚生变,裴萧萧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全力赶路。
终于在收到信的六天后,抵达了传说中的佉沙镇。
风尘仆仆的裴萧萧,还没下马车,就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沙子的味道。
有些细小的沙子,在被风吹起后,调皮地从马车帘子的缝隙中钻进来。
车厢垫着的褥子上,多了一层沙尘,必须每天更换。
有时候,裴萧萧觉得自己呼吸的时候,都有沙子钻进自己的鼻子里。
她和福萍不得不用面纱遮住口鼻,以此来抵御风沙的侵袭。
裴萧萧很是纳闷。
沙尘这么大,为什么当时韩长祚没跟她提及。
难道是因为他习惯成自然,就给忘了?
佉沙镇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这么大的商队了。
镇上的百姓像是看什么稀奇似的,从商队还未正式进入镇子时,就开始一路跟随围观。
等商队在全镇最大最好的一家旅馆前停下后,他们才想起来。
这家刚被买下的旅馆招旗,似乎和商队是同一个。
原来是一家子啊。
等裴萧萧从马车上下来,迎接她的是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滴个乖乖!
这是哪家的小姐,想不开跑到他们这又穷又危险的地方来?
这儿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地方!
瞧瞧这一身穿着打扮,见都没见过,看着就价值不菲。
要是能换成钱,恐怕能把整个佉沙镇都买下来了!
尤其是佉沙镇的男人,哪怕隔着帷帽,看不清这位小姐的容貌,但是那身段,那仪态。
别说佉沙镇了,就是整个北境,怕也找不出来能跟这位比的。
都说去年来佉沙镇过年的县太爷家的小姐,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如今跟这位一比,怕是提鞋都不配!
佉沙镇的男人几乎要把眼珠子都黏在裴萧萧身上,鼻端萦绕着自己想象出来的美人香,恨不得直接就跟着人家走进那旅馆去。
他们身边的婆娘一个个气得脸色通红,拧着他们的耳朵,半拖着回家。
心里对已经走进旅馆不见的裴萧萧,又是嫉恨又是羡慕。
要是被男人这么看着的是自己,该有多好?
要自己有这样的风采,哪里还轮得到自家男人来吃天鹅肉!
旅馆中,正在与大巫师会面的裴萧萧,对外界的心思一无所知。
到了北境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后,她的好奇心就没有被满足过。
眼前这个邋里邋遢,吃得毫无形象的老人家,更是引起了她的好奇。
这就是传说中被北戎王庭赶出来的大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