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裴萧萧担心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手帕交们饿坏肚子,做了几个符合她们口味的快手菜。
当然,也没忘了爹金口玉言点的荷叶粉蒸肉。
新鲜荷叶当然是没有到,晒干了的就凑合用一下了。
色香味俱全的菜色摆上桌,可围着桌子的一圈人,除了裴萧萧以外,没有谁脸上是带着笑的。
裴萧萧自知理亏,赔着笑,哄着他们吃饭。
“好啦好啦,下回我出门,一定把所有护卫都带上,好不好?”
“你们就别生气了嘛~”
裴文运扫了眼女儿,看着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满的都是求饶,心肠一软。
非常给面子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然后吃饭的速度开始加快。
裴文运在心里气哼哼地想,不是因为女儿做的饭太好吃。
纯粹是因为女儿的眉眼和她的母亲相似,自己舍不得让她难过罢了。
裴文运都开始吃了,那其他人自然也跟着开动。
不过动筷子之前,不约而同地瞪了一眼裴萧萧。
裴萧萧自知这次的确是自己做得不对,自然照单全收,屁都不敢放一个。
先前在那些北戎人面前的侃侃而谈,还有一贯以来的嚣张跋扈,全都不翼而飞。
徒留低声下气的讨好。
纪丹君一边慢悠悠地吃饭,一边看着裴萧萧的讨好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就翘了起来。
她一笑,早就憋不住的孟白龟也“噗嗤”一下,跟着笑了出来。
孟白龟的笑声素来最有感染力,年纪又是最小的那个。
她一笑,崔青卿和阮文窈也憋不住笑了出来。
还不忘捂住嘴,以防嘴里的饭菜喷出来。
满桌的欢笑声,丝毫没有影响到裴文运,当朝宰相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裴萧萧偷偷去看,她爹虽然板着脸,但是心里头八成已经不生气了。
见他们一个个全都开怀,裴萧萧也是放下了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大石头。
崔青卿斜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别以为你做了一顿饭,我们就不生气了。”
“要知道,你今日犯下的这个大错,可不是一顿饭就可以解决的!”
孟白龟认真点头,附和道:“没错!”
她比了两根手指,想了想,觉得有点亏,又伸出两根。
身边的纪丹君默不作声地压下一根。
孟白龟用余光瞥着纪丹君,正好和她看了个正着,赶紧收回自己的视线。
“咳咳,三顿,三顿才行!”
裴萧萧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好好好,三顿就三顿,只要你们愿意消气就行。”
虽然语气像是在哄小孩子,可孟白龟就是吃这一套。
得了裴萧萧的允诺,孟白龟心满意足地继续往嘴里扒饭。
她心道,吴伯伯都已经被沈伯伯给送去文春阁的后厨学做饭了。
这要是他知道,自己最喜欢吃的是萧萧姐姐做的饭,岂不是要让吴伯伯整日跟着萧萧姐姐身后了?
一想到吴伯伯那个大老憨,跟在裴萧萧身后打转,笨手笨脚地学着裴萧萧做饭的模样,孟白龟就忍不住边吃边笑。
崔青卿对这个是最有经验的。
她朝孟白龟瞪了一眼,语气不善地威胁。
“嘴里含着东西说笑,可是会呛到气管里去的哦!”
孟白龟赶紧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专心吃饭。
心里有些委屈。
她都十三岁了好不好!
怎么几个姐姐还把自己当作是六七岁的模样来看待。
她微微噘着小嘴,三两下就把碗里剩余不多的饭菜给吃完了。
吃完饭,裴萧萧又陪着手帕交们唠嗑了会儿家常,就散了,各自回家。
今日也算是虚惊一场。
裴萧萧送她们离开,转回自己院子的时候,特地往裴文运的书房那边走。
书房里灯火通明,显然父亲还在等着自己。
裴萧萧抿了下嘴,提着裙裾,蹑手蹑脚地走近门前,先轻轻咳嗽一声,让里头的父亲知道自己来了,然后在门外静静等着。
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听见裴文运不带语气的声音传来。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裴萧萧腆着脸,推门进去。
“爹~”
裴文运埋头处理公务,也不看她。
裴萧萧乖觉地给自己搬了个绣墩,在父亲边上坐下,看着他专心公务的侧脸,闷不做声。
裴文运处理公务的速度非常快,原本左手边很高的一摞卷宗,一会儿就下去一本,一会儿就下去一本。
不多时,只剩下了两三本的量。
裴萧萧一直替专心于公务的父亲处理那些杂务。
时不时探手摸一摸桌上的茶盏温度,觉得微凉,就赶紧换一杯热的。
烛光暗了下来,她又赶紧拿剪子,去剪烛芯,拨亮灯花。
裴文运将最后一本公文处理完,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
他微微侧头,去看一直乖乖待在自己身边的女儿,眼神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充满柔情的目光,看得裴萧萧心头一酸。
此时她才觉得,自己今日真的鲁莽了,不该不带护卫出门的。
她原本是觉得,今日玉清楼门前一定会聚集了大量百姓,若是带着护卫出门,难免会增加人数,引起骚动。
要是把路给堵住了,指不定第二天就会有人以此为由,弹劾她爹。
说她爹教女无方,任由女儿仗着身份和权势,在京中横行霸道,欺压百姓,造成京中百姓不便。
前半段,裴萧萧倒是认,后面她一个字都不会点头。
但这个半真半假的由头,会成为政敌对她爹攻讦的开始。
如今她爹已经很难了,裴萧萧不想再为她爹增添什么额外的烦恼。
她本意是好的,可是事情的结果却是最糟糕的那个。
裴文运望着女儿,好半天,只说了一句话。
“没受伤吧?”
裴萧萧忍不住鼻头一酸。
她赶紧低下头来,生怕落在脸上的泪会被她爹看到。
“爹……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裴文运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在女儿的头上摸了摸。
“早些去睡吧,今天你也吃了苦头,受了教训。”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我就不多说什么别的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罪,想必你一定是累得狠了,先回房去休息,有事儿,明日再说。”
裴萧萧乖顺地点头,叮嘱她爹也别再忙着公务——她看见里头那把椅子上,还放着一摞没处理完的公文。
裴文运笑道:“我年岁已是大了,精气神不比当年。”
“处理完方才那些,已是足够了,剩下的那些,明日再做也是一样。”
裴文运催着女儿回去休息,等人离开,就在书房里枯坐了会儿。
他叹息的声音里,充满了数不尽的疲惫。
烛光的抖动在房梁上显得格外明显,落在裴文运眼中,有些像是不知何处来的孤魂,在房梁上跳舞。
他闭上眼,右手放在眼睛上。
眼泪从指缝中渗透出来。
“五娘,萧萧没事……她没事……”
“或许,我真的该退了……”
叹息声再次回响在书房。
只是裴文运所想的这些,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闭目准备睡觉的裴萧萧,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