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萧萧本身也没想着要借用宫中的力量。
先不说现在邬皇后已经逐渐在朝中建立起了属于她自己的力量,和裴党已经渐行渐远。
最近长公主顶撞了她,她也一定会瞅准时机去还手。
邬皇后可不算是个大气的人,性子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睚眦必报。
再者,裴萧萧要创办的这个医者学馆,是民间学馆,并非官学。
这样一来,用官家的旗号,为自己宣传,就很不合适了。
回头要是真办得有些起色,宫里发话,要参与其中,那给还是不给?
有些东西,民办转官办,味道就会变。
并非说没有好处,而是各有利弊。
起码,裴萧萧现在觉得,这所医者学馆还不适合纳入官学体系。
若是之后朝廷觉得不错,有意思也要整一个官办的,那她这也算是给官办先趟雷了。
举办募款宴会的事,就全都交由崔青卿去做。
裴萧萧只负责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帮衬一把。
对于崔青卿承办这次的宴席,蒋燕娘十分看重。
不仅拉着崔仁悦,讨论了几个晚上,拿出一份细则来,还叫来儿子,让他当天负责约束好京中的闲汉们,别让他们不长眼地在附近惹事。
崔伯嶂知道大妹妹的婚事,也算是母亲一块心病,自然满口答应。
还顺带问了下,需不需要自己赞助一下。
他的小金库,比不上裴孟春,但举办一个宴席的钱,那还是有的。
蒋燕娘有些心动。
她倒是知道儿子有些钱,似乎还挺多,一直想弄明白他到底攒了多少。
不过最后还是作罢。
“你那点银钱就自己留着吧,也是要成亲的人了,回头用在文窈跟孩子身上就是了。”
“这次举办宴席的目的,一是为了募捐,二是为了医者学馆打响名头。”
“不能过于铺张,让人觉得我们是拿他们当冤大头,也不能过于简朴,让人觉得参加了有失身份体面。”
“你只管将人都约束好了,当天别冲撞到各家就行。”
不用自己花钱,崔伯嶂还是挺高兴的。
他不像裴孟春那个貔貅转世,他攒钱也不容易,每一个子都是硬生生从别人嘴里抠出来的。
能省一点当然好。
养家可是很花钱的!
见母亲这边不需要自己帮忙,崔伯嶂便想着去崔青卿那边问问。
哪怕是帮着带一下小妹妹都行。
不然只有他一个人闲着,显得自己十分废物。
崔青卿原本正抱着崔青梦哄,见她哥来了,赶紧把家里最小的这个塞她哥手里。
“正好你来了,青梦就交给你了,我出门一趟。”
崔伯嶂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去哪儿,就见她已经回房,火速换好了要出门的衣服,急匆匆地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崔伯嶂把张开的嘴又给闭上了。
他怎么觉得,他妹妹早就想到了自己会过来,所以特地在这儿等着呢?
连马车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这就是在等着自己过来,帮忙哄青梦,方便她出门?
这又是要上哪儿去?
也不说一声晚上还回不回来吃饭。
出必告,反必面懂不懂?
就算不想告诉爹娘,告诉他这个大哥,也一样的嘛。
真是越大越没有规矩了,唉。
还是小时候的妹妹可爱,叫她干什么就干什么,骂她都不带反驳,只会掉眼泪。
不过从她说话利索之后,自己就再没从她这里占过便宜。
崔伯嶂戳了戳崔青梦的包子脸。
“你可不许学你姐姐,啧,怎么戳一下脸就流口水?”
“你姐小时候可比你爱干净多了。”
崔伯嶂一边给崔青梦擦脸,一边心里犯愁。
他现在有点体会到了裴孟春的那种心情。
在自己眼前看着长大的妹妹,一转眼,就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往后都难见着面,怎么想,都觉得难受。
哪怕这个妹妹,总想从自己这里坑点零花,还嘴巴坏得要死。
崔伯嶂长长叹了一声。
崔青卿算是他一手带大的。
崔家还在江南的时候,崔仁悦和蒋燕娘就为了家中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
家里两个孩子,大的就得照顾小的。
比起父母,崔伯嶂和崔青卿相处的时间要长的多。
说是妹妹,有时候崔伯嶂觉得崔青卿就像是自己半个女儿。
他不是猜不到妹妹去了哪里。
都不需要自己特地去问去调查,底下有的是想攀上自己的人来告诉他。
安氏虽然落魄,但当年还是显贵过的,他们两家身份也合适,而且对方现在还是裴党中人。
这个暗子藏得很深,就连他爹都是前几个月才知道的,恐怕京里也没几个知道这事。
立场一致,身份合适,安士晋又是一表人才。
听他爹说,才学也很是不错,要不是走的封荫路子,去考科举,也能拿到不错的名次。
而且对方还一心一意守着病秧子妹妹,也称得上有情有义。
凭良心说,崔伯嶂觉得,这样的人,配他那个妹妹,他家是真的高攀。
同为男子,他都为安士晋不值!
但他作为崔青卿的兄长,看安士晋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好,哪哪儿都是问题。
父母双亡,没有公婆在上头立规矩,但是不是也说明了安士晋他克父克母?
再加上一个命不久矣的妹妹……
好家伙!
这命有够硬的!
会不会妹妹嫁过去之后,他还克自己妹妹?
还有,安士晋不惜倾尽家财,为他妹妹续命,这岂不是家里已经没钱了?
估计传承下来的书还是有的,但钱,恐怕是真的没几个。
光靠安士晋那点俸禄,给他妹妹抓药都不够,一家子还得吃饭呢!
这岂不是说,他妹妹嫁妆得丰厚些,不然还养不起这家了?
啧,靠妻子嫁妆过日子,这传出去,名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还有还有,他那么在意他妹妹,这要是回头妻子和妹妹发生了矛盾,岂不是会无条件站在妹妹这边?
八成会是非不分,全无条件站他妹妹!
这不行!
家宅不宁的征兆。
最要紧的,是会让崔青卿受委屈。
虽然他这个妹妹,不是什么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而且安士晋的妹妹据说也活不过今年了。
但夫妻之间,吵架次数多了,情分也就淡了。
那往后安士晋还不得一个接一个地往家里头抬小妾?
那他妹妹不得气死?
还会传出不贤的名声。
而且吧,能把家里的钱全都败光了,岂不是说安士晋这人,不善财物,不懂生计,花钱大手大脚。
往后他妹妹要是过了门,这不全是他妹妹的事儿?
这要是他妹妹没帮着重振安氏,全是他妹妹的不是。
崔伯嶂越想,越觉得安氏是个坑,大坑,巨坑。
安士晋也就是个花架子,哄小姑娘有一手,可作为婚姻对象,那就必须要打一个大大的叉。
反正就算他爹娘同意,他也不同意!
什么都不想付出,就想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带走。
而且条件还这么差,差到没边儿了,京城里像他这么差的,都没几个。
呸!没门儿!想的美!
做梦!!!
崔伯嶂气呼呼地想着,手上下意识地不停掐着崔青梦的脸,直到把小丫头的脸掐红了,听到“哇”的一声哭,他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听着小女儿哭声,直接冲过来的蒋燕娘,望着儿子的目光仿佛是在看死人。
崔伯嶂心虚地把崔青梦抱起来,熟练地哄着。
小时候哄崔青卿的那一套,深入骨髓,根本忘不掉。
崔青梦也是个好哄的,没几下,就被哄得又笑出了声。
蒋燕娘的这下脸色好看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瞧瞧!都把你妹妹的脸给掐成什么样了!”
蒋燕娘一边翻找着药膏,一边埋怨儿子。
“现在看着只是红,没一会儿准青了!”
“下手没轻没重的。”
崔伯嶂心虚地低下头,揉了揉崔青梦的软软嫩嫩的小脸蛋。
“娘……我在想,青卿总是去安家,似乎不太好……”
蒋燕娘找到了药膏,转身朝儿子挑了挑眉。
“我可警告你啊,你别在外头乱传什么东西。”
“要是误了青卿的婚事,你看我打不打死你!”
崔伯嶂缩了缩脖子。
他及时雨的名头在外头很好用,但在家里就连屁都不是。
他娘别的不行,拿棍子抽人的本事第一。
崔伯嶂觉得自己十分委屈。
他上外面说什么了?
不就是在家里多嘴,问了一下而已嘛。
看来,他娘是真的很担心青卿的婚事,自己这还没说什么,就直接紧张上了。
“我就是问问……也没别的意思。”
蒋燕娘一边轻柔地给崔青梦上药,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儿子的话。
“有没有别的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青卿总往安家跑,也不是为了跟安家那位公子谈情说爱。”
“她有没有那个意思,我这个当娘的还看不出来?”
“不过是觉得那位安家小姐有些可怜罢了。”
蒋燕娘捧着崔青梦的小脸,仔细地看了看,确认每个地方都涂到了,才满意地点点头。
“每次去,她都是去寻那位安家小姐说的。”
“今日过去,大概也是去问问人家,到时候能不能参加宴席。”
崔伯嶂咋舌。
“听说那位安小姐的身体极差,别说家门了,连房门都很少出。”
“青卿邀请她,岂不是让她病上加病?”
“这要是没来还好,要是真来了,回头到了家,大病一场,安士晋还不得找我们家拼命?”
崔伯嶂的头摇得飞快。
“娘,这事儿你不能由着青卿的性子,让她乱来。”
蒋燕娘对安东仪也是心有怜意。
小姑娘的父母早早就撒手人寰,留下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还是个天生命短的。
她也是有子有女的人,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要换做自己是安氏兄妹的母亲,怕是到了黄泉底下,都放心不下这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蒋燕娘叹了一声。
“即便来参加,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这一生,听过多少,见过多少?”
“听江医女说,怕是活不过今年了。要是人都快没了,还不放纵一把,怕是往后再想放纵,也没机会了。”
“青卿怕是也存了这样的心思,想让她能在走之前,多快活一些。”
“罢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青卿她又不是小孩子,心里有数的。”
崔伯嶂抱着崔青梦,这回没再敢对着这个小妹妹的脸下手了。
他心里嘟囔,要大妹妹和安士晋真没处出事来倒好。
要真有什么,安家那位小姐,怕就是横在他们中间的那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