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洪阶全部处理妥当,邓君孟这才朝身后的文安抬手,示意他将手中餐盘递给慕佑德。
文安即刻躬身应道:“遵。”
说完,文安小步趋前,蹲下身来打开狱房的送餐口,将一份远超断头饭的丰盛晚餐递到慕佑德跟前,继而欠身退至一侧。
慕佑德稍稍抬头,面露诧异,凝视餐盘上的饭食。
此时邓君孟终开口道:“饿了一整天了,吃吧。”
听到邓君孟的旨意后,慕佑德全然顾不上多想,既然自己的结局横竖都是必死无疑,又何须在意死法?所以,他索性直接席地而坐,用手抓起肉和菜就往嘴里塞。
文安见慕佑德竟连基本礼数也忘了,上前一步,刚准备张口斥责,却被邓君孟抬手制止住。
邓君孟只是柔声说道:“人饿了,要吃饭;可如果是人心饿了,要吃的可就是人。吃吧,一切等他吃饱了再说。”
洪阶和文安行礼,并回道:“遵。”
可慕佑德吃着吃着却止不住地抽泣起来,他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但还是掩盖不住自己的抽泣声。
邓君孟倚靠在椅背上,右臂的手肘支撑在扶手上,头则靠在微微握拳的右手上,眼神深邃地凝视着慕佑德,缓声道:“怎么,怕了?”
慕佑德先是摇了摇头,然后是一阵奋力的吞咽声,只不过在旁人听来,分不清他这是在吞咽嘴中的食物,还是在吞咽眼泪和鼻涕。
待慕佑德努力平复好心情之后,才断断续续道:“禀太子,殿下,罪民……罪民,并不怕,只是,只是……”说着,他的右手攥紧了一块被咬过一口的肉排,左手手心则是抓紧米饭,似要将心中的委屈和悲痛全都发泄到手中的食物上。
“只是,倘若太子殿下,能再早来片刻,家,家父,也不至于,饿着肚子上路了!”
慕佑德言罢,除了他自己的嚎哭声外,一片寂静。
邓君孟心中也泛起一阵酸楚,于是连忙将头转向一边。他自己清楚,慕府全府四十余口全是替杨氏父子去死的。按他原本的计划,最起码也要杀了杨柳泉,然后将慕府全府流放到北境。
但事已至此,邓君孟也无可奈何,因为这场博弈是他输了,他并没有扳倒杨承思,拼上一切也只是逼着杨承思退让了一小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邓君孟才慢慢地将目光重新投向慕佑德,他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内心深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挣扎。然而,当他最终下定决心时,那隐藏在眼底的一丝锋芒却如闪电般骤然闪现。
邓君孟:“想报仇吗?”
慕佑德听到邓君孟的问题后,身体微微一颤,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双眼也因为过度哭泣而变得通红,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住他眼中所透露出的那股强烈的杀意。
“想!”慕佑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在说出这个字的瞬间,他的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个简单的字承载了他无尽的痛苦和愤恨。
邓君孟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慕佑德。他伸出左手,洪阶见状,不急不慢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金黑两色的面具,用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放在邓君孟的手上。
邓君孟用左手的三根手指轻轻捏住面具,将其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着。这个面具的颜色被一道左斜线整齐地分割开来,上半部分呈现出耀眼的金色,下半部分则是深邃的黑色。
这种颜色的设计不仅仅是象征着天与地的关系,更暗示了光与暗的对立。而戴上这个面具的人,就像是那一道左斜线,终其一生只能游走在光暗的交界之处。
“多么精美的面具啊!”邓君孟在感叹一句后,亲自将其递到慕佑德面前。
慕佑德依旧是跪着,他微微挺起身子,双手将面具接过来。
邓君孟:“从现在起,慕佑德已经死了。世上只多了一个叫云成暮的人,明白吗?”
云成暮毫不犹豫地将面具戴在脸上,然后郑重地向邓君孟行了一个礼,并说道:“殿下,云成暮从今往后,愿只活在面具之下。”
邓君孟:“孤也答应你,日后,若杨氏倒台,杨承思和杨柳泉二人孤会亲自交到你手上,活的!而且在此之前,你绝不会死,但在那之后就得看你自己了。”
云成暮:“卑职谢殿下成全。”
邓君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洪阶。”
洪阶向前一步,躬身侧立在邓君孟身边,回道:“奴才在。”
邓君孟:“即日起,云成暮编入金岳军,顺便给他换一所学校,找个靠谱的老师。”说着,他又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云成暮,继续说道,“在他成为高级天统者之前,先不要让他执行高危任务。”
洪阶行礼后说道:“遵。”
就在邓君孟刚准备转身离去时,云成暮突然叫住了他,“殿下。”
邓君孟回过头来看向云成暮。
云成暮:“殿下,卑职这里有一封信,是……是罪臣慕天成,留给殿下的。”
文安本想上前替邓君孟接过来,不料邓君孟直接略过他,亲自从云成暮手中将其接过。文安只好略显尴尬地默默后撤几步。
邓君孟拿到信后先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着急将折起来的纸打开,而是问道:“除了这个,慕天成还有什么话留给孤吗?”
云成暮顿了一下,随即说道:“回殿下,没有了。”
邓君孟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转身离去,文安也紧随其后,只留下了洪阶一人。
洪阶将一把钥匙抛到了云成暮面前,“现在这间牢房是你的了,至于你想不想住,住多久,随你。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慕府你回不去了,从你戴上面具的那一刻,就注定回不去了。”
云成暮缓缓站起身,躬身行礼并说道:“多谢公公提醒,卑职明白,卑职姓‘云’!与慕府无任何瓜葛!”
洪阶面色凝重地凝视着眼前的云成暮,心中不禁涌起一阵疼惜与欣慰。毕竟,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罢了。洪阶轻轻叹息一声,语气严肃地说道:“拿着这些钱,去外面寻一处小点的公寓吧。天华城内的几所学校,你这几日仔细考虑一下,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云成暮:“卑职,多谢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