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
忠王果然起兵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忠王大军刚出河东府,就遭遇了埋伏,折损过半,狼狈退回封地。
据说朝廷早有准备,在虎跳涧设下重兵,打得忠王措手不及。
宋远山献策有功,被擢升为指挥同知,官至从三品。
听闻喜讯,宋芫目瞪口呆。
现在升官都这么容易的吗?
况且忠王起兵的消息才刚传来,朝廷的封赏就紧随而至,这反应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宋芫怀疑有人在搞暗箱操作。
对,没错,他就是暗指舒长钰。
“舒长钰,这事该不会是你搞的鬼?”宋芫找舒长钰“对峙”。
原以为舒长钰好歹会装一装,怎料,他轻轻一笑,坦然承认:“是我。”
宋芫质问的话顿时堵在喉咙里。
好家伙,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了。
“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帮爹升官了?”宋芫走到舒长钰旁边坐下,抓起桌上的茶杯,先喝口茶,润润喉。
“岳父本就该升官了。”舒长钰轻描淡写道,
\"他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又在宜州福王身边潜伏,出生入死。皇帝忌惮北疆将领,才将他压在指挥佥事的位置上。”
别看指挥佥事四品官职好像很高的样子,要知道大晋奉行的是以文制武原则,同品级的武官见到文官地位要降三级。
是以,这四品武官还没人家七品县令来得吃香,手中实权也极为有限。
宋远山本人并不在意官居几品,只要能留在松州,每逢休沐回家一趟,守在亡妻坟前说上几句心里话,看着孩子们平安长大,他便觉得知足了。
宋远山不在意,不代表旁人就能轻易夺去他的功劳。
该是宋远山的,舒长钰就不会任由他人冒领。
宋芫不知这期间还发生过有人想冒领宋远山功劳的事,只当是舒长钰单纯想给他爹升个官。
“如今忠王叛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位置本就是他应得的。”舒长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宋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虎跳涧的埋伏...也是你安排的?”
舒长钰唇角微扬:“皎皎的计策确实精妙,我只是让人提前做了些准备。”
他顿了顿:“忠王身边有个幕僚是我的人,稍稍引导了一下行军路线。”
宋芫瞪大眼睛:“等等,所以皎皎那天的分析......”
“全中。”舒长钰眼神流露出赞赏,“你妹妹确实是个军事奇才。她指出的每一个关键点,都恰好是忠王大军的致命弱点。”
宋芫内心既骄傲,又隐隐担忧。
皎皎展现出的军事天赋越突出,将来走上战场的可能性就越大。
唉!
回头再好好盯着皎皎练武,让她多几分自保之力。
宋芫正出神间,忽听舒长钰又道:“不过,这次升官还有另一层用意。”
“什么用意?”宋芫好奇地凑近。
舒长钰抬手,捏了捏宋芫的脸颊:“南阳卫所内部派系复杂,岳父虽为指挥佥事,但实际能调动的兵力有限。如今升任指挥同知,便可名正言顺接管更多军务。”
宋芫拍开他的手,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爹掌握更多实权?”
“不错。”舒长钰顺势握住宋芫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暧昧摩挲,“南阳府地理位置关键,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中。”
宋芫心头一跳,隐约明白了舒长钰的布局。
南阳府作为云山县的后盾,一旦掌握在宋远山手中,就等于为整个云山县地区提供了坚实的军事保障。
这不仅关系到宋家的安全,更关系到未来可能出现的动荡局势。
“所以...”宋芫掌心合拢,抓住舒长钰不安分的手,“你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舒长钰眸光微闪,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乱世之中,多一分力量,便多一分生机。”
这时,宋芫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那...爹知道这些吗?”
“岳父何等聪明,自然猜得到。”舒长钰轻笑,“他今早还特意托人带了话,说‘下不为例’。”
宋芫忍不住笑出声,能想象他爹那副严肃中带着无奈的表情。
转眼到了四月初,春耕已近尾声。
正好,马楷承他们三人的院试结果出来了。
马楷承果然落第。
赵家平也是榜上无名。
三人中,唯有周腾考中了秀才。
马楷承对这结果并不意外,还没开考呢,他就有预感,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倒是赵家平有些郁郁不得志。
今年他二十有一,明年再考不过,以家中的情况,怕是再难供他继续读书了。
四月底,田庄的春耕工作全部结束。
马楷承他们三人找了个时间,一同来到宋家做客。
立夏时节,气温不算太热,知了拖着长长的尾音在枝头喧闹。
众人在院子里支起竹桌竹椅,摆上冰镇的酸梅汤和新鲜瓜果,一边纳凉一边闲聊。
马楷承虽然落第,却不见多少沮丧,他挠挠头道:“我爹说了,我不是读书的料,与其在科举上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回去跟他学杀猪。”
可他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到头来还是回去杀猪,马楷承终归有些不甘心。
“唉,我要是有二林的一半聪明就好了。”马楷承灌了一大口酸梅汤,冰得龇牙咧嘴,“我爹说得对,我这脑子就不是读书的料。”
宋争渡摇摇头,认真道:“马兄何必妄自菲薄?你算术极好,心算比我还快,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算术好有什么用?”马楷承泄气道,“又不能当官。”
今年入秋,他就要与荷花成亲。
若能考中秀才,尚能风风光光迎娶荷花进门,可如今依旧是个白身,总觉得自己配不上荷花。
荷花而今是宋家作坊的大师傅,手下带着几个徒弟,每月能挣不少银钱。
马楷承面对那般优秀的荷花,难免觉得自卑。
他想再努力一把,可读书实在不行,那经义怎么看都看不明白,心里满是迷茫。
赵家平沉默地坐在一旁,眼神黯淡。
或许是被马楷承的话感染,他也忍不住吐露心声:“我娘身子骨一直不好,家里全靠我爹一个人撑着。这次落第,我实在没脸再让爹娘供我读书了......”
宋芫注意到两人的低落情绪,主动给他们添了酸梅汤:“人生路长着呢,科举又不是唯一的出路。”
话虽这么说,宋芫也明白,他们心里那道坎始终过不去。
就像孔乙己的长衫一样,脱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