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范伟的疑问，维洛卡金斯也没有隐瞒，
他从树身凹坑里拿出一个黄白色骨碗，倒出一小把染着浑浊血红，盐粒一样的东西。
“想要身体活下去，只吃些果子，勉强倒也足够，可如果想意识保持清醒、灵魂继续活动，就必须摄入更多更多的能量。”
卡金斯大叔伸出手上红色的盐沙，“这是我找到除食物外，另外补充生存能量的办法。”
“从红毒中萃取出来的‘能沙’！”
“靠魔法吸收其中能量，可以满足我活动的需要，不过大多数时候，我也是在沉睡中度过的。”
范伟听维洛卡金斯讲解原理，这才明白了这大叔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只能说不愧为大学士，这个称呼在古代文明就代表颇高，于今天的帝国同样是高级知识分子的代表。
卡金斯不仅利用生命改造技术，制作出现在的庇护所、，以及过滤红毒，结出果实的藤曼。
还靠萃取技艺，从红毒之中另外分离出相对干净，饱含能量的部分。
靠吸收这部分能量，他硬生生维持住了生命。
“会有副作用吗？”范伟询问，如果没有，那这将是个很有意义的发现啊！
“当然有啦。”维洛卡金斯嗤笑一声，“这东西用多了会加速灵魂老化，而且它本身就是红毒的一部分，吸收也会在体内积累红毒。”
大叔目中隐含着深压的疯狂，“好多次在睡梦中，在我意志最薄弱的时候...”
“我都会产生出难以抑制、要跑出去厮杀！啃食那些怪物血肉的冲动！”
“而红毒积累的症状，只会越来越严重...”
范伟沉默，听着还真绝望，吃有毒的‘食物’，在无尽的危险和孤独中求生，这大叔的处境，简直比他最初遇到的那版凯恩老哥还难受。
能生存下来，他的精神真是无比强大！
心中陡然涌出给大叔做顿美餐，抚平他创伤的冲动，可意识探入空间，却发现食材所剩不多了。
出门那么久，又没有补充，只剩些边边角角的剩料也正常。
不过酒倒是不少，都是酒局拼酒时，范伟偷偷藏起来的。
正考虑着现在这情况，给大叔送酒喝合不合适，卡金斯大叔忽然站了起来。
“得为接下来作打算了。”他揪着胡子考虑道：“小伙子你和这小姑娘还算清醒，想活下去就得吃健康的东西。”
“我们去弄些材料回来，扩种一些红果藤。”
“弄材料？出去寻找吗？”
范伟对大叔的行动力感到惊讶，才从危险中暂时脱离，现在又返身回去，还真是有激情。
“不是，靠我们几个找太费力，要去聚落的集市。”
说出了令人尤其诧异的话，维洛卡金斯补充道：“我知道离这不远有几个聚落，可以去换一些东西。”
“在这种地方？有集市？”
几乎可以认为是掉入地狱的环境，范伟还以为，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拥有理智的生物呢！
“嘿嘿，想不到也正常，但生命的顽强有时超出人的认识，被丢下来的废弃品中可有小半都是‘人类’啊。”
“他们会自己寻找出路。”
大叔怪笑着摆手，“走吧，路上跟你们说。”
钻出树洞，踏着血湖又来到充满危险的原野。
维洛卡金斯先从一堆尸骸下，刨出一卷坑坑洼洼的丑陋兽皮，用兽皮和骨块，给两人制作了披在身上的伪装斗篷。
三人在伪装中，沿着遍地嶙峋朝昏红的前方走去。
红色空间内的温度一直不低，范伟推测是生物发酵的结果，死亡造就腐烂分解，会释放出热量。
虽然一处很少，但这片空间貌似是密闭的，常年累月下，最终形成了闷热的环境。
血腥混在汗中，粘在身上，十分的不适。
随步伐前进，周围红色的植物变得越来越多，它们不靠光合作用，扎根于地上的尸骸，甚至自己‘捕猎’。
那些茎叶隐约发白，吸收自骸骨中的养分，将近乎肉质的茎秆撑得血红。
“我以前就想过把植物和动物结合起来，能不能创造出生命力更强的东西！”
见范伟凝视向路边的变异植物，维洛卡金斯大学士顺势吹嘘起自己曾经的研究，“帝国在南方殖民地里用来镇压和防守的猩红魔树，就是我发明出来的。”
“可惜啊，本来就要功成名就，前途大大不同。”
“结果有人在妖精身上，找到了更好的研究方向，我的项目就被顶替搁置了。”大叔愤愤不平地感叹。
“妖精？”想到家里的妖精长辈，范伟语气中带上了点好奇。
“是啊，妖精，非常神秘的一支种族，在两百多年前，人们还觉得他们是种特殊的魔兽，因为妖精完全没有形成族群，只以个体在世界各地零散分布。”
“但心机关的隐秘研究，发现好像并非如此。”
“妖精...图谋甚大，他们真正的把自己和植物这一生命概念融合在了一起，靠挖掘种族天赋，走出了一条非同寻常的道路。”
范伟听得认真，却见维洛卡金斯一转话题，指向前方，“我们到了，就是那里。”
三人一路躲开种种怪物，绕了不少远路，枯燥扭曲的风景都让人有些乏味了，而眼前却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随着卡金斯大叔往前走，没两步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星星点点亮红色的火光突兀燃起，越往前走越多。
一些奇形怪状，巨大生物骸骨制造的房屋，如从透明雾中歪歪扭扭显出轮廓，仿佛恶魔堆成的积木。
一切从无到有的出现在眼前！
“怎么做到的？”
明明直接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走着走着环境就大不一样了。
法阵？小空间？
奇幻的变化，让范伟和卡妮莎都目瞪口呆。
“嘿，这里的聚落，被‘头发’裹起来了。”
“除非知道路径避开‘头发’，否则你就会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被推送着绕过这里，并且什么都察觉不到。”
玄乎地解释一句，维洛卡金斯带两人走进了聚落。
他们的到来立刻引起了注意，一双双奇形怪状，嗜血与疯狂呼之欲出的眼睛统统望了过来，给人一种掉入狼群的惊心感觉。
“啊~是大学士来了，还带来两个如此新鲜、光滑，又饱满多汁的年轻人~”
“真是稀客，稀客！”
动人的女性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范伟却没有看见人的身影，在维洛卡金斯动作的提醒下。
他才抬起头，在上方瞅见昏暗中突来的一张巨脸！
卡妮莎被吓了一大跳，不由喊出：“啊呀！骇死我力！”
范伟其实也被惊得不轻！
那张脸巨大到覆盖住整个小聚落！同时轻飘飘得像一滩海绵，是海里原生的那种，其模样实在是只能用丑陋形容。
扭曲如‘格尔尼卡’（注1）都要相形见绌的巨大五官。
一个个疥疮和白色脓包像大蘑菇一样，在坑坑洼洼灰败的表皮上扎根，无数裂口好似恶魔狞笑。
面对这张脸，范伟觉得自己以前看过那些鬼怪片中的形象，简直就是卡通片里的宝宝！
但偏偏耳边的声音非常动听，像一个高雅的女士，用娇媚的嗓音对他们温言细语，形成了巨大反差。
“瓦伊莲，我来换些东西。”
维洛卡金斯见怪不怪地朝上说道，别过脸往前走去。
瓦伊莲‘女士’的声音不曾消散地继续在三人耳边回荡，她并非用嗓子在说话。
“还没有决定到我的怀里来吗？大学士~还有这两个饱满多汁的年轻人。”
“到瓦伊莲妈妈的怀抱里，就不用为可怕的东西害怕，不会死，也不会烦恼，到瓦伊莲妈妈的怀里，就可以睡得很安祥。”
如温柔催眠曲一样的声音，听得范伟毛骨悚然。
头顶的脸皮在波动着，随着三人的脚步转动视线。
当他们来到这个不大小聚落的中心，在一双双麻木又充满恶意的眼睛里，范伟看到了一座‘塔’。
那是干枯血肉堆成的柱体。
一具具奇形怪状身体‘扎根’其上，睁着眼睛的躯体如植物人般一动不动。
远远看上去，仿佛黑红肉条上人型的囊肿。
再往上可以发现，这歪歪扭扭，大量身体堆成的东西，就是上方那张大脸的‘茎秆’。
瓦伊莲如一株向日葵，垂着花盘笼罩在村庄上方，之前卡金斯大叔说的‘头发’应该就是她垂散出去的无形之物。
依旧未出声理会，大叔拿出个鼓鼓囊囊，好像是胃袋制作的皮囊，丢给在大肉柱前。
朝一个青蛙一样蹲着的一个‘人’，开口说道：
“村长，我要一些材料，这是交易品。”
眼睛瞪得很大，沉默不语的人打开皮囊，倒出一把浑浊中带红的‘能沙’，一口卷入舌头。
范伟就见他整个人颤抖起来，像触电了一样，看起来有些...飘飘欲仙。
“能沙里含有红毒，但浓度不高，正适合还没彻底变异的人的胃口。”卡金斯和范伟聊天，等待交易物品的到来。
“但如果吞食能沙会产生快感，也说明离红毒入脑，离彻底畸变不远了。”
“嘻嘻，畸变？当初你可不是那么说得，大学士。”瓦伊莲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你以前可是说，这是光荣的进化啊！”
“为何不顺从我呢，顺从进化，来跟我融入一体呢。”
头顶的巨脸发出银铃般的笑容，‘枝干’上一具具半没入的身体也一起仰头抖动起来，成千上万具躯体的节奏，形成巨大的咔嚓咔嚓声。
“你别想了！就算是死，我也会作为人去死！”
卡金斯大叔忽然仰头大喊，仿佛被激起愤怒，他的精神同样不太稳定，似乎被‘瓦伊莲’刺激，想起了什么。
“我是维洛卡金斯！一个学士！一个男人！一个父亲！”
“哈哈哈！你是人类、人类！”
重重叠叠的声音响起，笑声变得刺耳，“我们是怪物、怪物！！撕下你虚伪的外皮了吗？大学士！”
“怪物就该吃！吃掉人！对吧！”
维洛卡金斯面色一变，从愤怒中抽离，带着意外的惊讶。
“你，你真的疯了？”
赤红色亮点在那些骸骨堆般的房子里亮起来，是一双双眼睛！一个个奇形怪状的人影，或钻或跳地围了过来。
这个村庄的存在依附于瓦伊莲，瓦伊莲也受着‘村民’的反哺。
而红毒的积累，只会越来越多，疯狂越来越深！
“警告你，我不久之前才遭遇了‘天使’。”维洛卡金斯忽然色厉内荏的嚷道，他没想到突然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不想死就别把动静闹大，放我们走！”
“天使~”瓦伊莲的声音恢复了柔和，却让人感觉更加疯狂！
“我们，我们不是怪物，我们也会成为天使啊！”
空气的压力倍增，一股鲜红刺眼，若有实质的红光，从上空扭曲的巨大脸盘上放射！异常邪异恐怖！
范伟已经拔出了刀，随时准备带两人逃走。
就在这时，一道飘渺的歌声忽然传来，清冷、空灵、寂静，还带着些许‘赤红’，上空的红光因此产生了海浪一样的波动。
在听不出语言，絮语般歌声中，维洛卡金斯面色再度骤变。
“糟糕！真的来了啊！”
他看向范伟，仿佛才想到什么，“没有什么能从‘天使’的攻击下逃生！你是第一个没死的，我早该想到这点！”
“她盯上你了！”
“啊！”范伟大惊。
说真的，面对眼前疯狂的瓦伊莲，他尚觉还有一战之力，可面对那个天使，真就是三刀被砍死的命！
“别慌，年轻人要稳重！”卡金斯伸出不断颤抖的手，按在范伟肩头。
“接下来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你死，要么大家一起死！听说南方人的品格都格外高尚，你会做出正确选择吧？”
面对卡金斯的期望，范伟目光决然，“大叔，都说人固有一死。”
“天塌下来有年纪大得顶着！您先出去挡上一挡，我们会带着你的那份活下去的！”
“你放屁，我还要回家看女儿呢！”
强敌未至，两人先内乱了起来！卡妮莎看着互相吐槽的一老一少，无奈叹了口气。
这可真的十万火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