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了我们顾家从此就发达了，考不上回来谋个一官半职也行！”
驴车晃晃悠悠离开顾家村时，顾吉祥连头都没回——他满脑子都是“中了举人后如何风光”。
压根没注意妹妹喜姐儿追着车跑了半里地，硬塞给他一双新纳的布鞋。
才走了三天，顾吉祥就花光了半数盘缠。
他在家里大手大脚管理，他在客栈要了上房，点了四菜一汤，还学着富家公子要了壶\"碧螺春\"。
店小二瞅着他土财主般的做派，转身就往茶壶里掺了陈茶。
第五天遇上大雨，顾吉祥舍不得淋湿新鞋，硬是雇了顶轿子。
轿夫看他好欺负，绕了远路多收一倍钱。等到了渡口，去京城的船刚开走，他只能多花二两银子改走陆路。
到京城那日，顾吉祥灰头土脸——新鞋早磨破了底，绸衫沾满泥点子。
他站在甜水坊门口时，系着围裙的乐哥儿差点没认出他。
“大哥？”乐哥儿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
顾吉祥皱眉打量着甜水坊：“你就住在这？”
乐哥儿弯腰捡起抹布，拍了拍灰，脸上仍带着惊喜：“大哥，你终于到了~”
好久不见，猛一见到还是有点亲切的，只不过这亲切维持不到三秒。
顾吉祥哼了一声，抬脚跨进甜水坊，目光挑剔地扫视着店内陈设：“爹娘还当你跟着顾宁在京城享福呢！结果就干这个？端茶倒水？”
乐哥儿表情严肃了几分：“跑堂咋了？阿宁待我好，每月除了发工钱，还管吃住呢！”
顾吉祥嗤之以鼻：“没出息！我现在可是举人老爷，以后你跟我去衙门当差，不比在这儿伺候人强？”
正说着，小牛端着托盘从后厨出来，见顾吉祥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忍不住插嘴：“哟，这位举人老爷，要点啥？咱们店里的苦瓜汁儿可受欢迎了！”
顾吉祥一听“苦瓜汁”，脸都绿了：“谁要喝那玩意儿！”
乐哥儿赶紧打圆场：“大哥，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倒杯奶茶。”
顾吉祥一屁股坐在长凳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念叨：“这破凳子，硌得慌……”
这时，顾宁从后院掀帘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筐新鲜水果，见到顾吉祥，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吉祥哥？你咋来了？”
顾吉祥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咱们顾大掌柜吗？混得不错啊，到京城都开店了~”
顾宁也不恼，放下筐子，擦了擦手：“路上辛苦了吧？待会儿让乐哥儿带你去后院洗洗，换身干净衣裳。”
顾吉祥哼了一声，正想再摆摆谱，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小牛憋着笑，故意大声问：“举人老爷，要不要尝尝咱们店的招牌奶茶？保准比你在老家喝过的都香！”
顾吉祥脸一红，嘴硬道：“谁稀罕！”
乐哥儿已经麻利地端来一杯热腾腾的奶茶，塞进他手里：“大哥，你先垫垫肚子，晚上咱们吃好的。”
顾吉祥端着杯子，闻着浓郁的奶香，终于没再吭声，低头抿了一口——
甜而不腻，茶香醇厚，比他想象中好喝多了。
他闷头喝了大半杯，才别扭地嘟囔一句：“……还行吧。”
众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看来这位“举人老爷”，在京城的日子，还有得磨呢！
乐哥儿想起时安应该也出成绩了，本来想问问大哥认不认识这个人，后来想想还是作罢。
考学的学子有那么多人，他大哥不一定认识。
晚饭的时候，乐哥儿特意准备了几个菜，还买了一瓶酒，算是给他大哥接风洗尘。
顾吉祥挑剔地扒拉着菜：“就吃这个？这个肉也太柴了，我在家可是顿顿有好肉。”
“还有这个酒，一尝就不是什么好酒~”
没想到乐哥儿住在这么豪华的牧府，晚饭却吃的这么寒酸，连吃个肉喝个酒都是这么抠抠搜搜。
小牛气得要摔碗，被乐哥儿按住。
乐哥儿默默起身，去厨房煎了两个荷包蛋。
顾吉祥边吃边抱怨：“你如今发达了，就让亲大哥睡柴房？”
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个举人老爷了，竟然还敢让他睡柴房？
这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不得笑掉大牙？
这也是乐哥儿和顾宁商量好的，他和小牛在牧府也不过是借住。
依他大哥的性子，要是让他住在了牧府，指不定要怎么出去显摆呢！
在这个地方，凡事还是低调为好。
乐哥儿平静回答道：“我们虽然在牧府，但跟牧府非亲非故，有个容身之所就不错了。若你不愿意，明天就出去租房子住。”
京城中有专门供学子们读书的租处。
顾吉祥从小到大还没睡过柴房，在柴房里一夜他都没怎么睡着，起来后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第二天一早他就准备出去找房子住了。
想起来大哥花钱没个数，乐哥儿还是专门腾出来一天时间，跟顾吉祥一起出去找房子了。
京城贡院附近的巷子里，挤满了专供学子租住的“考寓”。
乐哥儿和顾吉祥捏着钱袋，跟着牙人穿过窄巷，两侧皆是低矮的瓦房，门楣上贴着“清静雅舍”“文曲高照”的红纸。
“这间每月二两银子。”
牙人推开咯吱作响的木门，六尺见方的屋子里，一张瘸腿书案、一架薄板床，墙角堆着前租客留下的破旧被褥，泛着可疑的霉斑。
窗纸破洞处糊着墨迹未干的习作，仔细看竟是篇《陋室铭》。
隔壁突然传来朗朗读书声，牙人讪笑：“隔壁住着三位举子，夜读到三更是常事。”
见顾吉祥皱眉，又引他看另一处：“这间贵些，三两半，但清净——”
话音未落，头顶“咚”地砸下颗枣核，楼上传来嬉笑：“赵兄，该你执笔了！”
顾吉祥本来有些许心动，但是这样一看也并无多大区别。
乐哥儿倒是不犹豫，当即决定：“不用考虑了，就要二两的屋子。”
旁边有勤奋读书的举子做邻居，正好给大哥做个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