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掌事没几天,弘业殿内的侍卫就撤了一半。
书房外十二时辰不间断的值守也全部撤掉。
袁真的目的达成了。
不加密的文件她全部细读一遍,只剩盒子中的密信没读到。
而此时,万岁已做好准备御驾亲征,不几日便要离京。
凤药申请随军未被批准,这日在书房内,得个空,凤药再次向皇上陈情。
“万岁,臣女有随军的经验,也可以帮万岁处理文书,代写信件,照顾万岁,何故不让我一起去?”
“臣女不想留在宫内,万岁也知道臣女与常大人不和,万岁离京我就得直面常太宰,发生矛盾再所难免。”
皇上放下毛笔,细细打量凤药。
她眼角已有了不易看出的细密纹路,但并不影响她独特的气质。
多少人被环境裹挟,多少要改变自己适应环境。
连归山这种执拗性子如今也懂得伸缩有度,不再一味刚烈。
她却仿佛这么多年从未改变,眼睛里依旧有光,目标清晰,不改初衷。
“凤药,朕为你好才留你在宫中,归山会照看你,不会给太宰与你产生龃龉的机会,你不必担心。”
“朕也知道你在找理由不留京师,但朕不能由你去犯险。”
“当年你才多大,现在你多大了?再说当年你受了多少罪朕都看在眼里,朕想带着你,可舍不得你受罪,明白吗?”
他温柔而深沉地说。
“那不是女子能受的苦。若是旁的事,朕可依你,独这件事不可以。待朕打个胜仗,回来后,你还做你的总尚宫,辅佐朕好好管理大周。”
“你的事,过些日子朕还有安排,你且等等。”
凤药跪在地下,垂首不说话,李瑕知道自己并没说服她,只能以身份压住她的念头。
“凤药!朕心已决,你遵旨便罢。”
她仍然不动,李瑕看不到她的脸,却能看到青砖地面被她的眼泪一滴滴打湿。
他心一软,走下来,双手扶起她,“瞧你,瘦成什么样了,哪里经得起颠簸折腾,那可是打仗,光是千里奔袭就够你受的。”
“臣女没那么弱。”凤药倔强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
“臣女宁可死在路上,也不想独善其身,保全自己。”
“臣女的心思与皇上一样,皇上不想大周偏安一隅才御驾亲征,臣女誓要追随皇上。”
李瑕动容,唯她知道他的心。
此时此刻,两人相对,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将凤药拥入怀中。
他双手微微颤抖,心中翻涌着巨浪,表面一片平静,坚决拒绝,“不行,你好好待在宫中。”
凤药眼中涌满泪水,随即失望地别开脸,任由眼泪落下。
看着她无力地离开御书房,皇上一直目送到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回过头,冲着巨大的雕龙背屏说,“出来吧,这是何苦?”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背屏后闪现出来,半边脸上戴着金色面具,两只眼睛看不出情绪。
那是九死一生从贡山边境回来的金玉郎。
“金爱卿,朕满足了你的心愿,可是你也看到了她的状态。”
玉郎压抑心中滚滚不息的痛苦,此行他跛了一足,还毁了半边脸。
为了不吓到人,不得不打造一只面具。
他单腿跪地,“臣叩谢皇上天恩,臣会写信告诉她臣性命无忧,只是不会再回京师,发她一纸休书,让她死心,请皇上念在多年情份上,好好照拂她。”
他说不下去,喉头发紧,酸涩感让他不敢张口,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便会带出哽咽。
“朕会封你为贡山地方特使,赐你地方军权,好好为朕守住贡山边境,不使地方再出祸乱,安抚好那里的百姓。”
“臣,遵旨。”
他高大的身影离开书房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如隐身一般。
凤药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落月阁,靠在窗边,眼神落在桌上。
那里走时空空,此时却有封信件。
她上前拆开,一只手捂住了嘴,信上只寥寥数语,却让她的眼泪因为喜悦滚滚而下。
“凤药吾妻:自别后,日夜牵念,修书一封以报平安。吾与仁皆安。勿念。玉郎。”
……
常宗道隐约感觉李瑞状态不对。
首先处理政事时,李瑞不再过问太宰对政务的看法,而是按自己所思所想直接处理。
另外他发现李瑞拥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幕僚班底。
自己这个外孙挑选人材眼光很好。
有不少走不通科举之路,却有一腔抱负的年轻人投靠李瑞。
他精挑细选能真正出谋划策的有才之士。
同时并不过多拉拢朝中大臣。
结党营私是大罪,李瑞很谨慎,碰也不碰。
太子就不同,有不少大臣明里暗里站队太子,他竟毫不推脱,真当自己快要登上皇位了吗?
李瑞和李慎都让太宰十分忧心,全不是好相与的。
再过几年,心思更深怕是更难相处。
太宰不能不找自己的外孙,好好敲打一番。
这日下朝,太宰等在李瑞必经之路旁。
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李瑞慢条斯理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个年轻内阁大学士。
“老臣给睿王请安。”常宗道咳嗽一声,郑重行礼,那大学士赶紧一辑闪身走开。
“外祖多礼,本王受之有愧。以后见本王不必行礼,您可是我外祖。”
“臣不敢乱了礼数。”
李瑞暗中嗤笑,若非上次给太宰碰壁,恐怕现在他还在摆外祖的谱呢。
“太宰有事要说?”
常宗道左右瞧了瞧并无闲人,便小声说,“太宰没事。”
“外祖却有几句话要交代。”
“那孙儿恭听。”
常宗道想了许久都不知从何开口,索性直说,“外祖之前暗示过你关于太子的事,你……”
“你莫多想,只需安静等待,时间总会给出答案。”
“外祖意思等着父皇废黜太子吗?”
常宗道一脸汗,看着李瑞那张带着深意,嘴角挂着浅笑的脸。
“我没这么说过,我只是让你别惹事。”
“外祖何故有此担心?难道外孙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
常宗道渐渐有些光火,“总之安生待着。”
“外祖不该用命令的口气同我说话,没别的事,瑞儿告辞。”
李瑞直接去了未央宫。
“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些日子身体如何?精神还好?”
“这宫中需要添置新摆件吗?”
容妃自从知意被送走,越发感觉李瑞像变了个人。
从前她一发火,小李瑞就会看她脸色,不管让他做什么,他都乖乖照做。
听锦书说,上次睿王听到母亲又在未央宫发脾气,只是淡淡一笑。
他已经不在乎母亲了。
“儿子瞧母亲精神很好。”他自顾自说着。
“儿子来问母亲问题——现在如果有机会让母亲对付你最不喜欢的人,你会让他们怎么样?”
他笑得像只狐狸。
容妃战战兢兢问,“什么意思?”
“母亲回答儿的问题。”
“母亲别假装善心放过你的对头,那不是母亲的作风。”
“我……会拿走他们最重要的东西,还要提防他们反身报复。若有机会定将敌人捶到不能翻身。”
“儿也是这么想的。”
“你究竟想做什么?”
空荡荡的大殿回荡着李瑞的声音——
“我想当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