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八年,帝王淫乱,日日笙歌,权力逐渐被官宦架空,公主王子遍地跑,一时分不清主次。
从未出过冷宫的小公主无比憧憬宫门外的世界,她所能知道的一切都是从宫女太监那里听来的。
八岁那年,冷宫中除了伺候她的两个宫女便再也没有旁人了。
院中的梨树开了花,落在她乌黑的秀发上,她饿得发昏,躺在树下睡过去。
一块糕点从天而降砸在她的脑袋上,她揉着头,舔了舔唇角捡起凤梨酥抬头看去,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男孩正坐在墙头往她的方向看着。
这是她第一次遇见除了宫女以外的人,她好奇的眨着眼,想看看是哪位神仙给自己送糕点来了。
懵懂的她手上都是冻疮,她虽然很想吃,但还是开口询问:“是给我的吗?”
男孩挠挠头,“你要喜欢就拿去吃吧,凤梨酥我有的是。”
她笑着,“你人真好。”
男孩坐在墙头往下张望着,“对了,我的玉佩掉到你这里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吗?对我很重要。”
“玉佩?”她几下吃完糕点意犹未尽,蹲在地上就寻摸起来,她吹走花瓣,提起来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问:“是这个吗?”
男孩迫不及待伸出手,“对,就是它,扔给我。”
她盯着玉佩上的字问:“这个字,念什么啊?”
“慕。我的姓。”男孩焦急道:“快扔给我,他们都在找我呢,我该走了。”
“慕……”她歪着头在脑中勾勒男孩的容貌,将手里的玉佩扔了过去,她期待着,“你还会再来吗?”
男孩接过玉佩说:“可能还会吧,你叫什么名字?等我下次再来的时候给你带核桃酥吃好不好?”
“我叫洛安韵。”
南国二十一年,国力衰退,安韵公主下嫁国安府,镇国军十万击退外敌,驻扎南国国都,稳定朝局。
次年,国安府安王离开南国,将府中一切事务交由胞弟慕梁之,一人称大,帝王怒不敢言。
洛安韵成亲第二年,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她拎着篮子和自己的贴身侍卫洛衍洲走在街上,若不说明,无人能看出她公主的身份。
她蹲在卖青笋的摊子前,扭头问身边的人,“衍洲,你说我要不要买点青笋回去呢,我记得相公他喜欢吃。”
洛衍洲看了一眼,“都好。”
洛安韵哼道:“问你什么你都是这两个字,那你想吃什么?”
洛衍洲抱着剑往旁边挪了挪,他面无表情的说:“都好。公主喜欢就行。”
“好吧好吧,那我自己决定。”
洛安韵挑着青笋,给完老伯钱,就沿着街继续往前走,打算回国安府。
太阳逐渐落山,街上也没多少行人,坐在道边的粉衣小女孩便显得格外扎眼,她托着腮,两个眼睛略显呆滞的盯着过路人,似乎在他们注意到她,领她回家。
洛安韵自然而然注意到了她,“小妹妹,天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家里人要担心的。”
女孩眨着眼问:“家?家是什么?”
洛衍洲拿过洛安韵手里的菜篮子,催促道:“公主,别管她了,看她的穿着打扮就不像是乞丐,肯定是哪家的小姐,会有人找的。我们赶紧回去吧。”
眼看着天越来越暗,洛安韵担忧着,“那怎么行啊,要是放任她待在这里,遇上坏人了怎么办,我们在这里陪她等家人吧,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洛衍洲拗不过她,“好吧,听你的。”
洛安韵坐在女孩身旁,握着她的手说:“小妹妹,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那总该记得自己叫什么吧。”
女孩问:“是名字吗?”
洛安韵点点头,“对,名字。”
女孩思索着,“我叫蝶羽,我没有家,找我的都是坏人,我不能和他们走,他们心术不正。你心肠不坏,我想和你走。可以吗?”
“啊?和我走?可是……”洛安韵愣住,她虽然是公主,但在国安府也没什么话语权,身边除了洛衍洲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不敢贸然答应。
洛衍洲也出声说:“公主还是不要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你捡一些兔子小猫回去养可以,但要是捡一个大活人回去我看还是算了吧。”
“小妹妹,我……”洛安韵垂着眼眸,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自顾不暇,平时捡些小猫小狗回去对她来说就已经很难了。
蝶羽没说话,她摸着洛安韵手腕上的淤青,转头跑进了巷子里。
洛安韵追到了空气,她叹道:“怎么跑的这么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看来她也知道会给我们添麻烦,自己走掉了。”洛衍洲扶着她,“公主别担心了,人各有命。”
“我就想着都让我看见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嘛。”洛安韵扯着袖子说:“唉,算了,回去吧。”
蝶羽躲在巷口观察着二人的背影,她一溜烟变成了一根簪子,扇子形状,点缀着粉色的钻石,悄无声息的别在了洛安韵的发间。
刚一回国安府,洛安韵就被慕梁之扯到了院子里,下人们见怪不怪,谁都知道他们这位少爷一心情不好就拿公主撒气。
洛安韵被扯的头皮疼,本就姣好的容颜染上了泪水,她委屈的眨着眼睛,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慕梁之一巴掌甩过去,“不好好在房间待着你去哪儿了?你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慕梁之娶了一个顶着虚名的公主吗,你非要别人看我笑话你才满意是吗!”
“相公,我没有。”洛安韵捂着红肿的脸解释,“我是去买菜了,想着晚上给你做些好吃的,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洛衍洲暗暗攥紧拳头,死死盯着慕梁之,他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可没有公主的命令,他不敢上前。
“我们国安府什么没有啊,用得着你出去买,我看你就是想丢我的脸。”慕梁之扯着她的衣服,哼笑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不会背着我出去偷人了吧!”
“相公,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没有!”洛安韵哭的梨花带雨,事实上她连胭脂都没有擦,素面朝天,全靠自身气质支撑着。
“没有,是吗?那给我看看啊!”慕梁之听不进去,当着全府下人的面去撕扯她的衣服,羞辱她。
洛安韵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她心碎了一地,无助喊着,“你怎么能这么羞辱我,我们是夫妻啊。”
慕梁之拽着她,“没有为什么不敢给我看,你心虚什么?”
洛衍洲彻底忍不了了,他两步上前,掐住慕梁之的手腕,冷声道:“够了,放手。公主清清白白,容不得你折辱她。”
慕梁之越说越过分,“你一个奴才也敢插手主子之间的事情,我早就看你们两个不对劲了,怕不是早就背着我行了苟且之事。”
洛衍洲手劲加重,“你怎么侮辱我都行,但你不能说公主,她对你一心一意,从无二心,你怎么能如此说她。”
疼痛感让慕梁之面部扭曲,他咬着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嘴上一点不饶人,“我的家事也轮得到你来插手,狗奴才还有没有点规矩,要不要我教教你!”
洛安韵擦着脸上的泪,忙去制止,“衍洲,你快放手。”
洛衍洲为她抱不平,“公主,他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要忍气吞声多久!”
“可我们终究是夫妻,是一体的。”洛安韵劝道:“衍洲,放手吧。日子还要继续往下过,我们做事要考虑后果的。”
“公主……”洛衍洲心疼却也无可奈何,他不过就是个侍卫,他松开了攥着慕梁之的手,往后退去。
“这事可没完。”慕梁之揉着手腕,对着下人们吼道:“你们都是死的啊,抓住他,教教他我们国安府的规矩。”
话落,几个家丁拎着粗重的棍子,将洛衍洲压在了院中的石桌上,他没反抗,不想让公主难做。
洛安韵心惊着,她拽住慕梁之的衣袖恳求道:“别,相公,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教好他,求你饶了他吧。”
“当然是你的错,一条狗没拴住乱咬人,没有你的授意,他敢吗?”慕梁之掐着她的下巴,对他们下着命令,“夫人啊,你管不好手底下的人我替你管管。打!”
粗重的棍子打在洛衍洲的后背上发出闷响,他被按压着动弹不得,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他紧绷着身子,不让自己喊出声。
“不要不要!”洛安韵哭成了泪人,她跪在慕梁之脚边继续求着,“求你了,我求你了,别再打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我求你了,放了他吧……”
洛衍洲咬着牙,背上已经血迹斑斑了,他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公主,起来,别求他。”
“你闭嘴!”洛安韵是真怕慕梁之会把他打死,她不断恳求着,低声下气,反正求人的事情她在冷宫的时候也没少做。
慕梁之踹开她,眼神不屑,“都没吃饭吗,给我往死里打,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主子,没规矩的东西。”
不知打了多久,洛衍洲背后的衣服都烂了,血沾在板子上,他满头的汗,始终没吭一声。
丫鬟来报,“少爷,王公子他们来了,说要叫您去喝酒呢。”
“来的好,我正烦着呢,放松放松去。”慕梁之掐了下丫鬟的脸蛋,瞥了洛安韵一眼,就大步离了府。
见慕梁之离开,洛安韵才踉踉跄跄起身推开洛衍洲身后的家丁,“别打了,别打了!”
院里的人散去,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上演几次,府中的人早就漠然了,谁都知道南国真正做主的是国安府的安王。
至于公主什么的,都是摆设。
洛安韵哭肿了眼,她愧疚道:“对不起衍洲,跟着我你受苦了。”
洛衍洲想给她擦泪的手僵在半空,他轻咳着,“公主,何必委曲求全呢,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刻就带你离开南国,天大地大,我们去哪里都好。”
“又说傻话,我是南国的公主能往哪里去呢。”洛安韵靠在他身边,抬头望着月亮喃喃着,“衍洲,你相信我,他以前不这样的,真的,他以前……”
洛衍洲打断她,“以前以前,你总是这样说,从你嫁给他,他就是这副样子,我从未见过你口中的他。公主,你苦了半辈子了,没享用过公主的待遇,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你不欠南国什么。”
洛安韵抱住自己,“嫁给慕梁之是我此生所求,我不后悔,也不觉得苦。可能是我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吧,他以前,真的不这样……”
洛衍洲想要说些什么,“公主啊。”
洛安韵起身胡乱擦着脸上的泪,她挤出笑容,“衍洲,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
“要做也是我做,你歇着吧。”洛衍洲叹气,他强撑着从桌上直起身,背后的伤火辣辣的疼。
洛安韵担忧着,“你的伤……”
“不碍事,习惯了。”洛衍洲一瘸一拐的走着,他眼里闪烁着泪花,忽而问道:“公主,你有没有哪一刻,是为了自己而活?”
洛安韵愣住,她拽着自己的衣服,尽量让自己显得得体些,她苦笑,“我一直都在为自己活着呀,能离开冷宫,和自己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难道不是为自己活着吗。我还养了很多花花草草小猫小狗,生活多有趣啊。”
洛衍洲问:“你真的爱他吗?”
洛安韵没有犹豫,“当然,要不然我也不会求着父皇让我嫁给他啊,天时地利,我真的很幸运。衍洲,跟着我,你后悔了吗?”
“没有。”洛衍洲道:“是你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跟着你,我做什么都心甘情愿。我只是不愿见你受到伤害,哪怕一丝一点。”
洛安韵神情疲惫,她耸耸肩,故作轻松道:“那就好。衍洲,我已经很幸福了,至少不再像从前那样担惊受怕,吃不饱穿不暖的。你要想离开随时可以走,我不拦你的,我早就当你是我家人了。”
洛衍洲道:“我不会走的,遇见你那天我就说过了,我会用生命守护你,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洛安韵淡笑,“衍洲,谢谢你。”
洛衍洲道:“是我要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