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机里那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海棠血泪》,像一针滚烫的强心剂,狠狠扎进了三颗濒临绝望的心脏!
猴子抱着耳机舍不得撒手,耳朵死死贴着那冰凉的耳罩,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像个傻子一样又哭又笑,嘴里反复念叨:“听到了…真听到了…绥远还在!还在唱!”
铁柱那只按在青禾肩膀上的大手,也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黑暗中,他看不清青禾的脸,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那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温度。
那不是发烧,是绝境中骤然抓住希望之光的极致激动!
“青禾…你…”
铁柱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撼。这堆他眼里的破铜烂铁,真让这姑娘给整活了?
青禾没空回应。狂喜的浪潮稍退,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她心里疯长!
能收!那…能不能发?!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自己都吓一跳!矿石收音机,只能听,不能喊!这是常识!
可…常识顶个屁用!他们现在干的哪件事是按常识来的?!
绥远能听到他们吗?总部知道他们还活着吗?知道他们损失惨重、困在这深山老林吗?
不!不能只当个聋子!得让他们知道!“林海”还在!还在坚持!
她的目光,在黑暗中像狼一样,猛地投向旁边地上那个同样冰冷的军用电台盒子!
那玩意儿是摔坏了,里面的精密零件碎了一地,但…会不会还有点能用的“边角料”?哪怕一点点!
“柱子哥!手电!快!还有光吗?”
青禾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铁柱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在自己身上摸索。
最后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支早就没电的手电筒,死马当活马医地用力晃了晃,又狠狠拍了几下筒身。
嗤啦…
一丝极其微弱、随时会熄灭的昏黄光柱,竟然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像风中残烛!
“有!还有一点!”
铁柱大喜,赶紧把手电光对准青禾面前的“工作台”——那块破木板。
昏黄、摇曳的光圈下,那台锈迹斑斑的矿石收音机和旁边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军用电台盒子,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一个古老简陋,一个破碎凄凉。
青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手指。
她没去管猴子还抱着的耳机,一把抓过那个军用电台盒子,动作快得像抢。
小螺丝刀在她手里翻飞,几下就拧开了电台外壳的螺丝。
盖子掀开,一股更浓的焦糊味和金属碎屑味扑面而来。
里面简直就是个微型战场废墟!电路板断裂,线圈散开,电容电阻东倒西歪,导线像被扯断的肠子一样耷拉着。
铁柱看得心都凉了半截:“这…这还能有啥用?都碎成渣了…”
青禾没理他,她的眼睛像探照灯,在废墟里急速扫描。
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在断裂的电路板和散落的零件中飞快地拨弄、翻找。
“线圈…线圈…”
她嘴里飞快地低声念叨,手电光随着她的动作晃动,影子在洞壁上张牙舞爪。
突然,她手指一顿!镊子闪电般探出,从一堆乱麻似的导线里,小心翼翼地夹起一个比小指甲盖还小一圈的、银白色的金属线圈!
它被几根断线缠绕着,但整体看起来似乎没变形!
“振荡线圈!”
青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狂喜!这是简易发射器最核心的部件之一!有它在,就有了一丝可能!
紧接着,她又从断裂的电路板边缘,抠下来一个黄豆大小、标着模糊数字的陶瓷电容,还有一小段带着焊锡的、相对完好的细导线。
“就这些了…”
青禾看着木板上这寥寥几样从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宝贝”,眼神却像饿狼看到了肉。够了!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试!
她立刻转向那台矿石收音机,手电光下,它显得更加破旧不堪。
青禾拿起小刀,毫不犹豫地开始撬矿石收音机后面那个简陋的、原本只用于检波的“方盒子”盖子。
盖子锈得死死的,她用小刀尖蘸着最后一点珍贵的医用酒精,一点点往缝隙里渗,再用刀柄轻轻敲击。
咔哒!
一声轻响,盖子终于被撬开了!露出里面更小的空间,一块黑乎乎、不起眼的矿石晶体(检波矿石)固定在底座上,旁边是几个简陋的金属触点,糊满了绿色的铜锈。
“猴子!把耳机给我!快!”青禾头也不抬地命令。
猴子赶紧把耳机线从矿石收音机上拔下来,递过去。
青禾接过耳机插头,看都没看矿石收音机后面那个唯一的插孔。
她的目标不是它!
她用小刀,极其小心地刮掉“方盒子”里面两个特定金属触点上的铜锈,露出一点闪亮的金属光泽。
然后,她拿起那段从军用电台废墟里抢救出来的、带着焊锡头的细导线,一头用镊子夹着,凑到矿石收音机里刮干净的触点上,另一头…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用导线裸露的铜芯,缠在了那个小小的银白色振荡线圈的一个引脚上!
动作又快又稳,像是在给垂死的病人做最精密的手术!
接着,她又拿起那个黄豆大小的陶瓷电容,用同样的方法,把它的两个引脚,分别搭接在振荡线圈的另一个引脚和矿石收音机内部另一处刮干净的金属接点上!
最后,她拿起那截备用的漆包线(天线),一头固定在矿石收音机外壳上那个清理过的接线柱上,另一头…
她犹豫了一下,把线头刮亮,直接缠在了振荡线圈剩下的一个引脚上!
整个“改造”过程,看得铁柱和猴子眼花缭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都哪跟哪啊?把军用电台的碎零件,硬生生嫁接到矿石收音机的“内脏”里?这能行?!
青禾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她看着眼前这台被她“开膛破肚”、又用“边角料”强行拼凑缝合起来的怪物,额头上全是冷汗。能不能成,就看这一哆嗦了!
她拿起那个破旧的耳机插头。这次,她没有插回矿石收音机后面的插孔,而是…直接把它裸露的铜线芯,用镊子死死按在了矿石收音机内部,一个她认为可以充当“发射信号输出点”的金属部位上!
“时间…时间…”
青禾声音发颤,猛地抬头看向铁柱,“柱子哥!现在…现在大概啥时辰了?!”
铁柱被问得一愣,在这暗无天日的洞里,谁记得清?
他努力回忆着接收信号前的感觉:“估摸…估摸下半夜了?离天亮…还有段时间?”
绥远总部电台,有一个预设的、非常规的、极其短暂的盲发接收窗口!
那是给极端情况下、失去主动联系能力的潜伏小组最后一线希望!时间非常短!
就在下半夜某个特定的、容易被干扰忽略的时段!
青禾的心跳得像打鼓!她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能赌!赌现在就在那个窗口附近!
“猴子!警戒洞口!一点动静都不能有!”
铁柱立刻意识到关键,低吼命令。猴子像弹簧一样蹦起来,端着枪死死盯着洞口藤蔓的缝隙。
青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她伸出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的手指,轻轻搭在了矿石收音机那个唯一能拧动的调台旋钮上。
这不是调台了。这是她唯一的“发射开关”。
她需要利用旋钮转动时产生的微弱电流变化,结合她拼凑出来的那个振荡线圈和电容,在特定频率上(她赌是绥远预设的某个紧急接收频率),产生极其极其微弱的电磁震荡!通过那根简陋的漆包线天线,把信号…送出去!
这想法疯狂到极点!成功的概率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计!但青禾没得选!
她屏住呼吸,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开始轻轻拧动那个冰冷的、锈迹斑斑的旋钮。
没有声音发出。
矿石收音机安静得像块死铁。
但青禾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内部,在那堆被强行拼凑的“边角料”里,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电流,正在艰难地流过锈蚀的触点,流过那个小小的线圈和电容,试图激起一丝丝涟漪般的电磁波…
她一边极其缓慢地拧动旋钮,试图“调制”出需要的频率特征,一边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冰冷的石地上,一下,一下,用力地敲击着!
哒…哒哒…哒…哒哒哒…
节奏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穿透生死的力量!
那是莫尔斯电码!
代表他们小组的呼号——“林海”!
紧接着,是极其简短的、用生命浓缩的状态信息:
“存”(幸存)、“损”(损失人员)、“隐”(隐蔽中)!
哒…哒哒…哒…哒哒哒…(林海)
哒哒哒…哒…(损)
哒哒…哒哒哒…(隐)
单调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密营里回荡,每一下,都像敲在铁柱和猴子的心上。
他们不懂电码,但能看懂青禾那全神贯注、近乎燃烧生命般的专注!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反复敲击着那简单到极致、却重若千钧的信号。
额角的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石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电筒的光晕越来越暗淡,像她此刻发出的信号一样,微弱得随时会熄灭在无边的黑暗里。
她不知道绥远能不能“听”到。
她只是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渺茫的希望,发出无声的呐喊:
我们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