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沛年吃的太饱,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也没了睡意,无聊地开始理起了原主的记忆。
原主是真的打算携款逃跑的,将搞出来的这些烂摊子扔给宋四叔的。
原主的父亲与宋四叔是堂兄弟,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早年间父母因为一场意外没了之后,和原主亲生母亲结婚生下了原主,又靠着原主生母的供养读完了高中和大学。
可就在大学毕业那年,原主生父诱骗原主生母离婚,后又迁了户口,消失不见。
原主生母一开始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有这么绝情的,费尽千辛万苦找到前夫,换来的只有一句话,“我们已经离婚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了,我是个大学生,你小学都没有毕业,我们是不匹配的。”
“麻烦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还有小年,我也不喜欢。”
无情又冷漠的态度彻底凉了这位可怜女人的心,回到村子后,没多久就郁郁寡欢去世了。
原主的父亲不要他,母亲又去世,爷爷奶奶也都走了,外公一家隔得远,人多日子也不好过,不可能将原主带回去,一时之间原主就成为了没有人要的孩子。
就在村上决定将原主送去孤儿院,或是一个村轮流着一家养原主两个月的时候,宋四叔站了出来,将原主给带了回去,当作自己的孩子养着。
他早年间受过原主爷爷奶奶的恩,和宋四婶商议了好久,哪怕日子艰难,还是决定将原主给带回来。
可是宋四叔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家里的老母亲早早离世,老父亲早年间生了重病,为父治病耗尽了家里的财产,还欠了不少的外账。
九十年代初期,小两口完完全全没有父母的帮衬,自己家里也有了一个和原主同岁,已经八岁的小姑娘了,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儿子。
将原主带回来,家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两口子时时刻刻都在劳作,将地里都种满了粮食,还养了不少的家禽,闲时又会在工地上干小工...
念在宋四叔家里的日子不好过,这期间,小德村里几乎百分之九十的村民明里暗里都会帮衬原主,小到借口家里多煮了一个鸡蛋,给原主塞个鸡蛋,大到知道原主读书好,一家一户拿几毛或是几块给原主凑学费...
原主就这样靠着宋四叔还有小德村大部分善良的村民们的照顾,成功读了大学,又读了研究生。
原主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的钱都供养给了他的父亲读书,导致他一直都没有去读书,还是被宋四叔带回了他家,才去读的一年级,那个时候他都已经九岁了。
等考上了大学,原主也已经是二十岁了。
那年正是二零零四年,原主拿着全村凑的学费路费,前往了大城市求学。
那个时候的原主,心里暗暗发誓,等他出人头地,定将回报乡邻。
小德村处于祖国的中部,唯一的优势便是所处的市算是全国第三个交通枢纽,但相对于那些沿海地区的大城市,仍旧是贫穷的,落后的。
从小德村出来的原主也是土气的,脚踩着半旧不新的黄胶鞋,穿着宋四叔一直珍藏的旧军装,背上驮着肥料口袋改装的行李袋,站在大学的校园里怎么看怎么都是突兀的。
四处异样的目光,让原主浑身发痒,做不到泰然自若。
尤其是当大学第一节课自我介绍时,原主操着一口浓浓的乡音,介绍自己二十岁时,又引起了周围同学的哄笑。
或许那笑不是嘲笑,而是真的觉得很好笑才笑的,但原主却感觉无地自容,深深的自卑笼罩着他。
还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穿军装,是想要当兵吗,这儿可不是军校。
随之而来的又是哄笑声。
原主一直引以为傲的是自己的成绩,可是来到大学后,他发现周围每一个同学的高考分数都比他高,因为他是走了贫困地区加分才来到了这个大学。
在高中时期,他是众星捧月的。
可在大学,他变成了最渺小的那一个。
巨大的落差感,让原主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这样的开始,让原主一直都陷入沉默寡言中,与外界隔绝中。
大学一年级,他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没有朋友,没有交际,什么都没有。
也有同学想要闯入过他的世界,可是全都被敏感的原主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直到大学暑假再次回到了村里,看到宋四叔和宋四婶的儿子帅帅,他穿了一身国际品牌的运动套装,原主的心态发生了转变。
终究不是亲儿子,所以对他也是舍不得的。
如果,当时宋四婶舍得在他读大学的时候给他买这么一身,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嘲笑,也就不会过着这样灰暗的大学生活...
后面,他尝试着找借口问宋四叔要钱,几乎每一次都要到钱之后,原主更加确认了,宋四叔是有钱的,只是不舍得给他用罢了。
原主要到钱之后,开始改变自己,给自己换了行头,逐渐变得和城里的孩子一样。
吃穿用度的改变,让原主的‘自尊心’逐渐修复。
等到大学毕业后,原主又考了研究生,继续过着这样的日子。
原主在研究生时期,受到了一些思想的熏陶,觉得外面的月亮比较圆,便不想再待在这片土地上了,想要出去。
可是他没有能力支撑自己出去,宋四叔和宋四婶也没有,他还暗想,说不定他俩还等着他毕业之后回报家里呢,怎么可能会让他出去。
于是原主便将主意打到了小德村的村民上,借着回报家乡,要在村里办厂的名头拉了不少的‘投资’。
之后,便卷了那几十万出国了。
原主跑了,但是村民拿出去的钱总不可能打水漂,便都找上了宋四叔和宋四婶,无奈夫妻二人只得背下这笔债务。
后面,村民们见这夫妻二人实在还不上,便都只要了借款金额的一小半,可宋四叔却固执地要将钱还清才作数。
毕竟,他当时也做了担保。
为了还钱,夫妻二人外出去工地打工,一个工地上砌墙,一个在工地上煮饭。
就在债务要还清的前一天,宋四叔高空作业不小心,没有系好安全带,永久地离开了。
后面宋四婶讨要赔偿的时候,施工方以宋四叔自己操作不当拒绝赔偿,只人道主义出了两万块。
再之后,帅帅由于长久以来都觉得爹妈偏心原主,高中毕业后就没有读书了,跟着社会上的小年轻一起混,后面还沾上了赌。
宋四婶前半生为了领回来的儿子还债,后半生又给亲儿子还赌债,一辈子都是在劳作中度过。
每次宋四婶都想放弃这好赌的儿子的时候,帅帅都会用原主来刺她,“你就没有将我当儿子,你倒是将那玩意儿当儿子了,结果呢,还不是扔下你跑了…”
所有的一切导致宋四婶一直都在折磨自己,放不了手。
而原主呢,卷着钱去了漂亮国,还在那儿定了居,安安稳稳过了一辈子。
午夜梦回之际,丝毫没有愧疚,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早早离开,不用背负这么多,早就忘记了,他一路是踩着宋四叔和宋四婶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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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沛年用枕头捂住自己,忍不住骂了原主几句,没心没肺的玩意儿。
帅帅的那身衣服,是他同学弄脏了他的衣服,又赔给他的旧衣服。
这件事后面原主也知道了,但是他一直都麻痹自己,装作不知道,可能就是为了自己心里好过吧。
要到的钱,也是宋四叔卖掉的一背篓又一背篓粮食,一次又一次的外出务工...
其实想想,原主真的百分百遗传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同样的冷血无情,利己主义。
原主的亲爹踩着发妻一路发达,原主则踩着养父养母一路发达。
可能在宋四叔家的那十几年也有被‘感化’,受到村民们的帮助时也有被感动,但是真的切身面对自己的利益时,还是选择了自己。
迷迷糊糊想着,实在忍不住,宋沛年还是睡着了。
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宋沛年才醒了过来。
外面已经聚集了所有的‘欠款人’了,叽叽喳喳一直都在讨论,主题都是宋沛年。
宋沛年匆匆起床,然后简单洗漱,就准备开始他的‘忽悠’大法。
哪想到,为首的老赵叔,对着走过来的宋沛年挥挥手,“听说你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那不是还没有吃饭?先去吃个早饭吧,我们不急这一时。”
其余的叔叔婶婶们也纷纷对着宋沛年挥手,“去吧,去吧,先去吃个饭再说。”
随即都不搭理宋沛年了,又继续他们刚刚没有说完的闲话。
宋四婶这时也走了过来,塞给了宋沛年一个大碗,“刚给你下的面,快吃吧,要不一会儿面就坨了。”
一大碗手擀面,面上还有两个煎蛋,稀稀疏疏的青菜苗。
宋沛年大口大口吃着,吃了几口还不忘抬头拍两句马屁,“四婶,好吃。”
宋四婶给乡邻们倒茶的动作不停,听到宋沛年的话,扭头冲他笑着道,“够不够?不够的话,锅里还有面汤,我给你再下点儿挂面吃,将就将就。”
宋沛年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宋沛年吃的又急又快,他面前的婶子看到了,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后背,“哎哟,你慢点儿吃,我们都是吃过早饭的,没人跟你抢。”
宋沛年被她这么一拍,还真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又多了几只手,给他拍着后背。
看着宋沛年,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看来这半个月是真的累住了,吃饭都没有之前那么斯文了。
缓了好一会儿,宋沛年才算缓过来,开玩笑道,“钱婶子,你这铁砂掌的功夫不减当年啊。”
钱婶子的男人早些年不靠谱,是个小混混,平日里最爱斗鸡遛狗惹事生非,后面被钱婶子的铁砂掌一掌一掌给扇好了,成了小德村有名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早出晚归赚钱养家,全然不复当年的风采。
钱婶子没好气地瞪了宋沛年一眼,“没大没小的,说什么呢。”
宋沛年冲她咧嘴一笑,随即对着嘴巴做了一个关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闭嘴了。
等宋沛年吃好早饭之后,便正式进入今天的正题了。
钱婶子率先开口,“小年啊,你说要在咱们村里开厂,你想要开个什么厂啊。”
先前拿钱的时候,被他忽悠来忽悠去的,一直说开厂开厂的,可是啥厂一个字儿都没说,可不气人嘛。
宋沛年笑而不语,而是将宋四叔一开始准备好的木板给立好,拍了拍木板,“钱婶子,你的问题,我一会儿回答你,现在我要问各位叔叔婶婶们几个问题。”
“问我们?”
“是的。”宋沛年点头应是,又开口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去年的毛巾六块钱一条,今年的毛巾四块钱就可以买到,去年的漱口杯三块,今年只要两块...”
宋沛年一连举了好几个这样的例子,村民们听得一头雾水,这和办厂有啥关系?
虽然都很疑惑,不过都还是老老实实点头,表示宋沛年说的对,的的确确好多东西,他们乡下都降价了。
宋沛年接话道,“那就表示,市场上的供需关系达到了平衡,有些东西更是供大于需,所以才导致了降价。”
怕大家听不懂,宋沛年又解释道,“也就是说,钱婶子你家的鸡蛋一直都是卖五毛钱一个,但是有一天周围的好几个婶子也开始卖鸡蛋了,卖鸡蛋的人多,买鸡蛋的人就多了选择。”
“不过呢,买鸡蛋的人一直都是这么多,那就注定了卖鸡蛋的人一定会有卖不出去的鸡蛋,这个时候你想快点儿将鸡蛋卖出去给你小孙子买糖吃,四毛钱一个你是不是也愿意卖了?”
钱婶子听到宋沛年这么说,忍不住点头,好像是这个理儿。
这个时候宋沛年又问钱婶子旁边的周大爷,“周大爷,按照上述我说的,钱婶子的鸡蛋卖四毛一个了,你还会不会提着你家的鸡蛋去卖?”
周大爷听到宋沛年的提问,条件反射就要摇头。
四毛钱一个,粮食都赚不回来呢。
宋沛年又问,“可是你家鸡蛋不卖就会烂,吃又吃不完,送又舍不得,你会咋办?”
周大爷皱眉想了又想,“俺做茶叶蛋下酒吃。”
宋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