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安仁坊,王珪府邸,前院正厅。
长安城内各大世家的话事人,此时齐聚一堂,神情凝重。
今日早朝之后,一则消息犹如惊雷般不胫而走:
李唐皇室的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竟然在长安城内广设书铺。
不仅占据了东西两市--这等商贾云集、财货交流最为繁盛之地,更是在数十个文人士子较为密集的坊市,开设了分号。
截止到目前,他们探明的书铺分号,就已经达到了三十二间之多。
更要命的是,这些书铺所售书籍和纸张,质地上乘,价格却异常低廉,仅是寻常书铺的十分之一。
这则消息,对于在场这些累世簪缨,诗书传家的世家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各大世家之所以能延续千年的荣光,甚至民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谚语:“百年的王朝,千年的世家。”
皆是源自于世家大族所掌握的儒家传承。
他们通过开设学塾和书肆,不仅积累了巨额的财富,更是在无形中牢牢地掌控了士子们的晋升之路,
进而达到左右朝堂的目的,也确保了家族的长盛不衰。
然而,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贱卖书籍的行为,直接动摇了他们的根基。
正因如此,一个时辰以前,他们接到王珪的邀请后,便匆匆赶至王珪府邸,商讨对策。
王珪见人来得差不多了,于是轻咳一声,沉声道: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不知在座诸位可有对策?”
王珪的话音刚落,厅内便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随后,几名源自江南名门望族的家主相继发言,不过他们的观点皆大同小异。
无非是建议各家书肆联合起来打压贞观书铺,或是让各家的御史上奏朝廷,弹劾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与民争利,迫使皇室关闭书铺。
对此,在场有人拍手称赞,表示支持,但更多的人则是摇头叹息,不以为意。
正在现场即将陷入一场毫无意义的争辩时,范阳卢氏的家主卢鸿缓缓起身,目光环视四周众人,沉声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
厅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位老成持重,素有贤名的卢家家主。
卢鸿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缓缓道:
“每临大事有静气,切莫自乱阵脚。”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纷纷投去赞赏的眼神。
卢鸿见状,暗自得意,继续道:
“兵圣有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在下以为,当务之急在于追根溯源,查清楚李世民从哪里得来的这些纸张和书籍,及其制作成本。”
“唯有洞悉此间秘密,方能想出应对之策。”
卢鸿的话音刚落,厅内便响起了一阵低语声。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王珪见状,微微颔首,沉声道:
“卢兄所言极是。”
“那么接下来,咱们分派一下,各个坊市由谁来负责。”
王珪的话音刚落,厅内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然而,就在王珪拿着汇总而来的贞观书铺的情报,准备给各家分配任务时,正厅的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
随后,一名身着青衫,面容紧绷的中年文士,竟毫不顾及礼节地闯入了屋内。
在座的世家家主见状,纷纷皱起眉头,甚至有人当场出言训斥。
然而,让众人感到困惑的是,这名打扮儒雅的中年文士,却对此充耳不闻。
他快步走到卢鸿身侧,在其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紧接着,在场众人便看到之前还在夸夸其谈的卢鸿,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厅内众人见状,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竟然让“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卢家家主,当场变脸。
王珪眉头微皱,沉声道:
“卢兄,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是否与书铺有关?”
卢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缓缓道:
“抱歉了诸位,家母身体不适,在下需要立刻回去照料。”
“今日之事,还请各位继续商议,在下先行告退。”
众人闻言,皆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待到卢鸿与府中下人一道离开后,正厅内突然传来一声赞叹:
“卢家主果然不负坊间美誉,实为一位至纯至孝大孝子。”
“想来当今世上,唯有家中慈母,方能令他如此失态了。”
在场诸多世家家主,皆深表赞同。
另一边,卢鸿刚刚登上自家马车,便怒摔茶盏,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混账,这群茹毛饮血的胡虏,竟敢戏耍老夫!”
“说什么要替少主报仇,原来都是骗我的!”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怎么敢去刺杀....”
不等卢鸿把话说完,中年文士脸色一变,连忙出言打断道:
“家主,慎言!”
卢鸿的怒吼声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
卢鸿秃然地坐到沙发上,喃喃道:
“该死...他们怎么敢的?”
突然,卢鸿猛然站起身,皱眉道:
“不对,太子的行踪如此隐秘,他们又是如何得知的?”
中年文士闻言,轻叹一声,缓缓道:
“家主,卢大不见了,之前一直是他在暗中与那些蛮夷接洽。”
此话一出,卢鸿愣了一下,随即豁然转身,死死地盯着中年文士,语气艰涩道:
“你的意思是...”
中年文士微微躬身,轻声道:
“属下只是怀疑,并无实证。”
卢鸿眸色暗了暗,咬牙道:
“立即派人去寻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喏!”
“还有,立即派人给陇右传信,将之前与这些蛮夷接触过的人,统统除掉!”
“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