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骓马的马蹄踏碎晨雾时,元睿渊已在官道上颠簸了整七日。
晨露浸透了玄色大氅的下摆,沾在他腰间的玉牌上,泛着冷白的光。
元睿渊攥着缰绳的手背青筋微凸——这是连着七夜未合眼的印记,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
\"殿下,您看要不要歇会?\"培林的声音从马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担忧。
培林此刻替太子牵着另一匹马,见太子殿下喉结动了动,连喝口热水的时间都不肯给自己,\"昨夜您只眯了两刻,这会子该喝口热粥。\"
元睿渊抬眼望了望天际——启明星还未隐去,东方泛着鱼肚白,“不必,加快时间赶路,争取今日赶至皇城。”
老五这一局竟将天元最大的劲敌西掳蛮子拉下了水,\"这局棋,下得比孤想的更狠。\"太子殿下低低呢喃,喉间泛起苦涩。
若非方桦截获了库尔雍和老五的密信,这次回京定是危险重重。
\"培林。\"元睿渊突然开口,声音比晨雾更轻,\"你说...若孤回京后,老五狗急跳墙,会对央柒动手么?\"
母后在宫中多年,贵为皇后,又有舅舅撑腰,足有自保的法子。
可现在,随着丫头和自己的关系日渐明了,也逐渐被老五和华妃所关注。
若真出了事,宋国公府那些见利忘义的父辈和祖辈可不会护着央柒。
虽说央柒自幼聪慧,也有自保的能力。
可是央柒的能力,一旦面对皇权,实在是微弱了些。
培林的手在缰绳上顿了顿。
他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殿下如此担忧。
晨风吹起元睿渊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眼底的血丝——那是连夜赶路留下的痕迹,也是对宋国公府那位三小姐的牵肠挂肚。
\"不会的。\"培林斩钉截铁,\"小姐在宫里有皇后娘娘护着,府里有心澈、小青守着。再说了...\"他顿了顿,声音放软,\"殿下您这不是回来了么?\"
元睿渊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声。
更漏声裹着夜雾漫进宋国公府时,元睿渊正立在临湖院的墙外。
他裹着玄色大氅,帽檐压得低低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确认央柒身边老五派来盯着的人已经离开,确认央柒的丫鬟嬷嬷已歇下了。
临湖院的草药园子飘来若有若无的药草香,正如多年来丫头身上一直带着的味道。
此刻,太子殿下望着廊下那盏半明半暗的灯笼,紧拧的眉峰终于松了半寸,像被春风化开的冰棱。
灯笼下悬着幅屏风,屏风后映出个纤瘦的身影,央柒正伏在案前,执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腕间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晃,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
太子殿下伸手叩了叩屏风,动作轻得像片落叶。
央柒的笔尖猛地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
她警觉地抬头,却见屏风旁立着道玄色身影,帽檐下露出半截下颌,正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殿下?\"央柒的声音发颤,指尖攥紧了笔杆,\"您...您终于回来了?\"
元睿渊伸手挪了挪屏风,夜风吹得他发梢微乱:\"收到阿杜的信件,孤便往皇城赶,刚刚才入皇城。\"
央柒霍然起身,裙裾扫落了案上的砚台。
墨汁泼在宣纸上,晕染成团,倒像极了江南的烟雨。
她顾不得收拾,只盯着他发间未褪的夜露,声音发紧:\"五皇子他...可曾伤着您?\"
\"无妨。\"元睿渊走到书桌旁,青石板上的苔痕沾湿了靴底,\"孤回来了。\"
四个字,却重若千钧,给了央柒极大的底气和自信,是啊,殿下回来了。
看着太子殿下眼底的黑青,眼眶竟是红血丝,央柒心疼不已,慌忙去扶他,却被太子殿下握住手腕。
殿下的掌心带着薄茧,温度透过锦缎传来,烫得她心尖发颤,\"我...我给您倒杯茶。\"
\"不必。\"元睿渊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她对面,月光落在他肩头,将影子拉得老长,\"孤有话要跟你说。\"
\"可是江南的事?\"央柒轻声问,\"五皇子...可曾伤着您?\"
元睿渊摇头,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孤没事。\"
顿了顿,太子殿下说道:\"正是担忧你担心,所以必须当面跟你说。
这次,孤是秘密回京的,来处理老五的事情。\"
央柒不知为何,多日来一直强撑的勇气此刻却宣泄而出,声音带着止不住的哭意:“殿下,五皇子近日明面上是在府中,暗地里小动作不断。
另外,还有培洱。。。”
元睿渊望着她带红的眼尾,忽然有些心疼,伸手将她拢进怀里:“傻丫头,这些交给孤处理吧。
老五在暗地派了人盯着宋国公府,孤不能在此久待,见到你无事,孤要回东宫了。”
顿了顿,元睿渊补了一句:”孤今晚来此就为看你一眼,确定你无事。“
央柒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
虽有不舍,却知他说的有理——此刻东宫怕是有上百件事情等着他处理。
元睿渊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伸手替她压了压,声音轻得像叹息:\"快去睡吧,明日要早起。\"
央柒应了声,却没动。她望着他帽檐下露出的眉眼,在月光下温柔得不像话。
“殿下。\"她仰起脸,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要记得,央柒在这里等你。\"
元睿渊替她理了理被揉皱的裙角,点头:\"好。\"
转身时,太子殿下望着廊下那盏灯笼,灯芯在风中轻轻摇晃,像极了丫头此刻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