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宫灯次第亮起的声响,像碎玉落进琉璃盘。
央柒踩着满地光影走出皇后娘娘宫中,鬓边的并蒂莲簪子被风掀起半寸。
风裹着沉水香拂过耳际,她望着宫墙外蜿蜒如星河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硬物,心中像浸了冰水的银针,扎得生疼:从今晚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出了皇城之后,央柒裹紧皇后娘娘赐的那身玄色织金斗篷,径直往西城门去了。
高字镖局的朱漆门楼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兽——门楣上\"高\"字铜匾被雨打锈了边角,门环上蹲着的饕餮兽首嘴里衔着的铜环泛着幽光,连门两侧的石狮子都垂着脑袋,仿佛在打盹。
可央柒心里很清楚,这座看似平静沉睡的门楼背后,隐藏着一股足以翻云覆雨的强大力量。这不仅是太子殿下在皇城内多年苦心经营的根基所在,更是殿下此刻应对五皇子阴谋的底气和能力。
她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抬起手,轻轻叩击那扇厚重的大门。铜环撞击门板的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回响,仿佛是一种信号,唤醒了门后的世界。
这两声叩门声,犹如一道惊雷,惊得檐下悬挂的铜铃叮当作响,清脆的铃声在风中摇曳,似乎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访客而感到惊讶。
然而,仅仅片刻之后,门内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如同擂鼓一般,在可央柒的耳边轰鸣。
\"姑娘是?\"今日早晨驾车将方桦和高弦送往宋国公的老周在门口说道,带着点发颤的哑。
央柒借着门缝望去,见他鬓角沾着汗,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炊饼——想来是正准备歇下,听见叩门声慌忙跑出来的。
\"劳驾向您主家回禀一声,宋家三小姐求见。\"央柒垂眸看着自己的绣鞋尖,玄色缎面被夜露浸得发亮。
老周愣了愣,目光扫过她斗篷上金线绣的云纹,那是只有内廷才有的针脚。
他喉结动了动,压下眼底的震惊:\"宋小姐安好,我家爷今日刚从外头押镖回来,这会子正歇着......\"
\"我有急事。\"央柒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今早高家主亲自将方公子送去宋国公府谈事,现下有些要紧事,非得当面说不可。\"
她故意把\"高家主\"三个字咬得重了些,果然见老周的脸色变了——他慌忙撩开门帘,迎出来时额角的汗都滴到了衣襟上:\"宋小姐您请稍候,我这就去通传!\"
“宋小姐穿的竟是宫中的斗篷。”
听到央柒在此刻求见,还穿着宫中的衣裙,高弦心中震惊不已。
这方兄弟带来的究竟是什么震撼的消息,竟然能够让宋小姐紧急赶往宫中,难道是找皇后娘娘出主意了?
握紧了剑架上的利剑,高弦套了外衣,便往正厅赶去。
高弦握着剑柄冲进正厅时,剑鞘差点撞翻了香案上的青瓷瓶。
他推开门的刹那,正看见央柒背对着门站在窗下,月光透过糊着米纸的窗棂,在她肩头镀了层银边。
听见动静,央柒这才缓缓转过身来。
\"高弦。\"央柒径直打断他欲言又止的话,解下胸前的熔山暖玉放在案上。
羊脂玉温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窜进心口,她想起十余年前在后湖边上,太子殿下将这玉塞自己时的场景。
此刻玉在案上泛着暖光,倒像太子殿下还站在她身后。
高弦的目光刚落在玉上,瞳孔便骤然收缩。
他踉跄后退半步,手按在剑柄上,喉结动了动:\"这......这是殿下的熔山暖玉?\"
\"是。\"央柒指尖拂过玉上的云纹,\"我刚刚从宫里出来,已和皇后娘娘确认过身份。\"
她顿了顿,见他眼底翻涌的惊涛,又补了一句,\"我是太子的人。\"
高弦定了定神,可声音还是发颤:\"殿下临走前说过,让我在暗中护着你......\"
\"今日早间,你送方兄弟回宋国公府,带来的不是普通的密信。\"
央柒从袖中抽出自己仿写的信笺和绢帛,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吹得烛芯噼啪炸响,\"五皇子派了人去西掳蛮子地界,联合库尔雍,要构陷太子通敌。\"
高弦猛地抬头,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眼底的血丝:\"方小爷说五皇子勾结库尔雍?\"
\"不止。\"央柒又取出一幅画,画中人身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块羊脂玉佩,正是韩任元的模样,\"这是韩任元,户部尚书嫡子,五皇子派去库尔雍身边的话事人。\"
高弦的手指重重戳在画像上,指节发白:\"若真是如此,殿下现在......\"他没说完,可那未尽的话语里满是担忧。
央柒望着烛火中跳动的玉坠反光,轻声道:\"我已让人传信给殿下,他收到消息便会赶回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高弦腰间的剑穗上,\"皇后娘娘说,如今留在京城掌管暗卫的是培洱,可他怕是被五皇子收买了。\"
话音未落,正厅的烛火\"噗\"地灭了。
高弦摸出火折子擦燃时,央柒看见他眼角泛红,不知是急的还是累的。火光重新亮起时,他的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紧抿的薄唇。
\"高弦。\"央柒从颈间摘下另一枚玉坠,这是她从西胡回来时太子殿下送的,\"这玉能号令太子暗卫,你替我收着。\"她将玉坠轻轻放在他掌心,触到他掌心的薄茧,\"皇后娘娘有令,要你秘密掌管暗卫,千万瞒过培洱。\"
高弦捏紧玉坠,指腹摩挲着玉上的暗纹,低声道:\"高弦遵命。\"声音虽轻,却像钉进木楔般坚定。
风又起了,卷着几片银杏叶扑在窗纸上。央柒裹紧斗篷转身出门,黑色披风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像把未出鞘的剑——而这把剑,从此要护着那团火,烧穿这漫漫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