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殿下......”
尽管已经一起行动了很长时间,雷娅还是用殿下来称呼夏洛特,这让轮椅上的王妃有些嗔怪。
“小雷娅,小雷娅,我已经安心地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你,也用这样的昵称来称呼你,你大可以在称呼这方面,放纵一些。”夏洛特笑着说,“恪守礼仪原本是贵族的自我要求,但现在却成为了束缚地位卑贱者的手段,你不必执拗于此。”
放纵一些吗?
小雷娅还是不敢张口,支支吾吾了许久不曾做声。
在她身前,在轮椅上被推着走的夏洛特不需要亲眼所见,就能感知到她的窘迫,不由得开起玩笑:“看来你有一位非常严厉的礼仪导师啊,小雷娅。一定是她太严苛,才让你担心犯错。她是不是和这边的奥尔加很像呢?”
小雷娅回忆起女仆长那一脸凶相,又看向现在穿着了农妇衣服,大步流星走在最前面的奥尔加,摇了摇头。现在的奥尔加,和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圣城处刑姬,很难建立起联系。
“可能和以前的奥尔加像,现在的不像。”她说道。
“哦~那过去的奥尔加和现在的奥尔加,是哪里不一样呢?”夏洛特继续挑弄着单纯的小姑娘。
“我不认识以前的奥尔加......但斯维尔德的大家,尤其是半张脸的瓦赫兰姐姐,偶尔会提起她。”雷娅老实地说,“我以为她是个让人害怕的人。”
“她过去确实有一些让人害怕的特质,也有很多让人畏惧的理由。那是什么让你现在不害怕她呢?”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骑士王哥哥能让她护送我们.......”雷娅又支支吾吾了起来,“我相信骑士王哥哥。”
“你不会因为亲哥哥的事情记恨他吗?”夏洛特突然深入了话题。
“我应该恨他吗?”这个问题雷娅倒是想得很清楚,“那我也应该因为我哥哥杀了我的姨母,憎恨我的哥哥吗?”
“憎恨可以有理由,当然也可以没有。选择不恨,一定是有理智的决策。”
雷娅说:“我看的书不多,读过的历史很少。但我很清楚,我的姨母,是在三十年的卡里斯马内乱之后才成为女皇的。这三十年里面,父亲杀儿子,妻子杀丈夫,兄弟杀姐妹,残酷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我的哥哥......他并不害怕那样的仇恨和杀戮,他喜欢那种血的滋味。如果不是卡里斯马宫廷的谋杀,我们一家应该还会留在东伊洛波的乡下务农。所以,他认为杀戮带来了他的地位。
“但是.......这样是不对的。姨母明明结束了所有的杀戮,明明靠着她的温柔和宽容,给卡里斯马带来了和平,但我的哥哥并不喜欢和平。卡里斯马的很多人都不喜欢和平,不喜欢安定。战争让他们获利,混乱是上升的通道。
“想要压制他们,想要终结这样的混乱,让卡里斯马重回于繁荣和安定,一定要有一位真的王。我的哥哥,我,我的姨母,我们都做不到。只能是我姐姐,只能是索菲亚姐姐。
“骑士王哥哥知道,姐姐不会害我,不会杀了我。但我哥哥不一样,他是始作俑者,他杀死了姨母。他是必须为索美罗宫之变负责的人。我哥哥必须死。
“所以最后,骑士王哥哥代替我姐姐,杀死了所有应该被处死的人,脏了自己的手,而不是让姐姐来承担我的仇恨,还有那些叛乱者残党的仇恨。
“我不会恨骑士王哥哥,他在终结新的仇恨,把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就像是我的姨母一样。”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夏洛特感受到,她的手握紧了轮椅的推手,暗自使劲。
这样的小姑娘,能在这种事情上想得如此透彻明晰,理智冷静地几乎没有任何个人的情绪去干扰,实在是一件出奇的事情。令夏洛特和奥尔加都自愧不如。
“杀戮确实有错,为了制造混乱而杀戮也是错误。我要向你道歉,雷娅公主。”夏洛特低声说,“索美罗宫之变,幕后的推手是我们雷哥兰都。彼时的我们不希望看到一个安定的,像是死水一潭的东伊洛波,我们希望卡尔德和阿斯特里奥的战场上更加激烈。”
“可能对于雷哥兰都人来说,你们也没有做错什么。”雷娅还在为夏洛特找合理的理由,帮她托辞。
“你太善良了,小雷娅。”夏洛特几乎是有些无奈地说,“你就像是你的姨母,彼得罗夫娜女皇。我见过她几次,确实是温柔善良又宽大的好人。这样的性格做不了王者。”
“我也不行。我姐姐就很行。大家畏惧她的力量,也佩服她的能力。我做不到。如果让我代替姐姐,我恐怕也会像是以前的皇室一样,被人杀死吧。”雷娅苦笑着说。
“她现在做得很好,不代表她适合做这些事情,愿意做这些事情。”夏洛特笑了笑,“就像你看奥尔加,曾经是那样威风凛凛的处刑姬,如今正在担当我们的护卫。她都做得很好,可是她内心之中,真正渴望什么呢?”
话题换来换去,又回到了奥尔加的身上。
她稍稍放缓了脚步,说:“我只是在做骑士王陛下吩咐我做的事情。”
“过去的你,也是在做监察官吩咐你的事情。”夏洛特坏笑着,“这其中有什么不同吗?过去你不曾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吗?”
“我确实有过坚定无比的信仰。”
“那它现在动摇了吗?你对监察官的忠诚,到底来自于什么呢?”
“夏洛特王妃殿下,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希望继续这个话题。希望您能谅解。”奥尔加主动选择了避让。
但夏洛特却不依不饶:“我们需要知道,如今的您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我们是否能完全信任您。奥尔加,如今的您是骑士?还是修女?是我们的伙伴,还是以后会把我们杀死的处刑姬呢?”
奥尔加完全停下了脚步。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迷茫。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无法回答您,夏洛特殿下。”奥尔加无助地说,“也许,记忆的骑士知道。她给了我这一身衣服,她知道我的过去,以及更加久远的,我不知道的过去。我希望她能给我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