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你说爹娘为何这么狠心
“春慧你进来一下，”沈娇娇指挥着应声进门的春慧，将炭盆端上前一些，这下连忙握着表妹的手嘘寒问暖，“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了？”
顾明烟笑的苦涩，掩饰着眼底神色，慌乱的点了点头。
“想必是一时有些害怕。”
沈娇娇这才安心地坐回位子上，安抚的道：“别怕，烟儿你可是靖北侯府的准世子妃，只要你不出什么岔子，陛下也没法降罪的，靖北侯府赫赫威名，可不是浪得虚名。”
一副‘有谢世子就万事太平’的坦率模样，叫顾明烟有些忍俊不禁，也正好缓和了方才的不寒而栗感。
继续说道那邹家的事上，沈娇娇终是感触颇深，“说起来这件事里，邹大小姐也好，宜宁公主也好，她们都没有错，人也不坏，只是这造化弄人罢了。”
“且两位都已经香消玉殒，又何必分个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呢？”
顾明烟似有所感，不由得好奇起来，“表姐，若是你，你身处邹大小姐时局里，又当如何？”
沈娇娇扭头看着大眼睛的表妹，倒也认真想了想，“若是我，我才不去争什么宠呢，自己吃好喝好就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重重的点头，确认着自己的心绪，“即便没那运气侍寝，再不济熬上个几十年，我也是个名正言顺的太妃啊，自是能安稳的颐养天年的，干嘛要争破头呢？”
顾明烟叹为观止，忍不住微微点头，这，这倒像是表姐的行事作风。
就是熬，也要熬到陛下殡天，熬到出人头地的那天，然后自由自在的吃香喝辣，却是心性活泼，叫自己好生羡慕。
想到那可怜的邹大小姐，沈娇娇就忍不住想说点什么，“要我说，这件事情里最该问罪的，不是那谁，”她抬手指了指房梁的位置，代指‘陛下’，而后接着道：“而是邹府的长辈。”
“不能因着生的是个女儿，就那般的懈怠，和极大反差的去对待，甚至口口声声灌输给邹大小姐‘女子不如男’，‘若是生来就是男子就好了’，这般在邹大小姐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想法。”
“女儿怎么了，若没有女子，怎么传宗接代，怎么有人间繁衍传承，怎么有这生机勃勃太平盛世，”沈娇娇气的不得了，“这文臣武将，走卒贩夫，哪一个不是女子生的？”
“邹大小姐那样生性怯懦的姑娘，要豁出去勇气，去献舞邀宠，她当是鼓了多大的勇气，甚至是破釜沉舟的想法啊，若非这邹府男女差别对待，何至于邹大小姐分不清，走上末路？”
好似当头棒喝，顾明烟被表姐这话说的，很有那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啊，自己为何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女子不如男，这般的想法本就广为流传，众人也是默守陈规，以为这就是对的。
就像皇室之中，同为嫡出，若是嫡女便是一生尊贵的命，可若是嫡子，便是无上高贵的命，那是被默认的皇储人选。
其实自己当初被禁在永寿殿的时候，也曾想过，若是自己生为男子，是不是就能和谢崇渊斗上一斗。
似乎这世间就是这样的理，男子永远比女子要高一头。
除了身形，还有地位。
男子干活劳力挣钱是很辛苦，可女子操持家业服侍长辈，教养儿女又何尝不累？
顾明烟浑身都在微微战栗，她努力的掩饰着自己的表象，心中却早已是巨浪滔天。
沈娇娇浑然不知自己这话，有这般大的成效，她拖着香腮，嘴巴一咬一合的道：“也不知道，邹三小姐如今，心中该有多难受啊。”
铜镜前，佳人意阑珊。
邹临晚微微摇头，她长发没有束缚，披散在身后，像黑色绸缎一般的柔滑，烛光下泛着细微的光芒。
一旁收到三小姐示意的点墨，终是顺从的收回了手中的冰块，随即摆手让丫鬟下去。
她上前，服侍小姐就寝。
见小姐安好的躺下，点墨没有立刻起身，她看着容色姣好的三小姐，终是大着胆子，握住了小姐的手，“小姐，船到桥头自然直，您的心性坚韧，旁人之恶念挑拨，必是不管用的。”
“您若是入宫，请带着奴婢，奴婢也会誓死护着小姐的。”
这般真心话，让床上若有所思的邹临晚转眼，与点墨对上，眼角一行泪憋不住的涌出来，难受了一天的邹临晚终于忍不住，小声的啜泣起来。
“我很难受，”她说，“大姐当初是被扔在乱葬岗的，我去的时候，有野狗在咬她，我的大姐，生前那般胆小，有只猫儿叫都吓得她不敢上前，要寻人帮助。”
“可她那般凄惨的死去，却是不会在意野狗的噬咬，不会喊痛，不会害怕。”
点墨也难受的陪着三小姐流泪，印象里的大小姐一直温温柔柔，护着三小姐长大，因着夫人嫡出二胎的三小姐，仍是个姑娘，府中长辈自是意见甚大，怨言甚多。
可三小姐愣是浑不在意的长大，不是因为她小小年纪便能抗下，而是大小姐的开解，每一次的委屈都是大小姐的细心呵护。
因为有了虽胆怯懦弱的大小姐，才有了坚韧无惧的三小姐。
至柔与至钢，原就是彼此的呵护与成全。
“那晚的月色真亮啊，”邹临晚喃喃自语，好像看见了当时的场景，“大姐蓬头垢面，衣裳残破，就连尸身都是不完整的。”
她努力的咽了咽泪意，终是徒劳的放弃，“我的大姐，我们之间只分隔了一个月，便竟是天人永隔，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呐！”
泪湿双鬓，又湿枕侧。
那个曾借口为大姐礼佛的邹临晚，在骗过所有人之后，偷偷回了京郊乱葬岗，带着一个老实的丫鬟点墨，两人互相鼓着气，踏过一地骸骨尸体，挑着摇曳的灯笼，寻找着自己牵挂的大姐。
就为了大姐能入土为安。
“你说，爹娘他们怎么这么狠心呢，陛下说不让大姐入土为安，他们就乖乖的照办，可我偏不听，我还是让大姐入土为安了，不也好生活到了今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