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三人并肩走着,谈天说地,不知是谁开了个头,谈起了儿女情长。
灵儿眨巴着眼睛,十分好奇,“那你们知不知道通往朝暮亭的桥长什么模样?”
白桃收了声,难得的沉默。
“我倒是看到过......”应咺话没说完,便感受到二人灼热的目光。
木灵儿一激灵,“湖对面站着谁,云喜公主?桥长什么样,能画出来给我瞧瞧吗?”
白桃也惊讶地看着他,“你真的喜欢云喜公主?”
应咺红了脸,“我对皇姐并不是这样的心思!我只是看到过几位仙者画下来的桥,自己没见过。”
二人同时嘁了一声。
木灵儿又问:“长什么样,我能见见吗?”
“我见过的桥,都是不同的,似乎每个人眼中的桥都不一样。”应咺的目光逐渐落到了低着脑袋走路的白桃身上,“有一位仙者,他见到的桥是褐色的木桥,桥身的纹路是水纹,还有一位仙者看到的是金色的锦缎铺成的桥,布匹流光溢彩,五光十色。”
木灵儿啧啧称奇,让应咺多讲些。
白桃走在二人中间,垂首道:“我猜,第一位仙者,真身是千年老树,修的水系灵力,第二位仙者,是善于制衣,凡人飞升成仙。”
身边二人身子一顿,惊讶地望着她。
应咺拍了拍手,“不愧是你,全都猜对了。”
木灵儿问:“你怎么猜到的?”
白桃摸了摸脑袋,有些慌张,“我瞎猜的,我怎么可能见到那个桥,都是瞎猜的!”
木灵儿笑着挽上了白桃的手,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头,“不说这些了,坏丫头,我明日就要走了,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有,可多了!”白桃委屈地撇嘴,撒娇道,“你能不能把那道红烧鸡腿的菜谱留下来,我让重阳学学,你不在的时候我,我若是想你了,就让他给我做!”
“我不信,你有了吃的就要忘了我,我不告诉你,这样你一想到这道菜,就会想到我,便能对我念念不忘。”
白桃装作嫌弃的模样,“我为什么要对你念念不忘?”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身边的应咺却似乎有着心事,虽然偶尔掺和两句,可眉间的阴霾一直都在。
他望着笑颜如花的白桃,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说的话。
他总觉得白桃似乎见过通往朝暮亭的桥,可又觉得她不可能见到。
月色下,三人的影子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将他们送回了各自的房间。
白桃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房门前静静躺着的纸张,她连忙将纸张捡起来,坐到了门槛上,将它摊开,对着诺大的明月仔细地看着。
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轻声道:“我这控风术,当真练的炉火纯青!”
纸上画着一个小人,那人没有五官,脑袋是一个圆圈,身子是一个大圆圈,四肢也是圆圈,他背靠着一根柱子,手里头拿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方块,头上顶着两只耳朵,身后长着九只尾巴。
这幅画唯一能够辨认出的东西,大概就是空白处的一个屋檐,不过仔细地看过轮廓后,更像是一片云彩。
白桃的手指顺着纸上的笔迹一点点地挪动着,手指落到了那个小人身上,笑得幸福。
她将纸张藏到了自己的枕下,那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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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晌午用过午膳后,俞翕和太上老君带着木灵儿和应咺回了天宫,随行的还有鲜少露面的无忧。
临行前,无忧特意向白桃和黎侑行了礼,却还是一字未说。
白桃有些怕他,老老实实地回了一礼,躲到了黎侑身后,目送着一行人离开。
眼下,逍遥殿里又只剩了黎侑和白桃二人。
白桃想起昨夜自己背下的《穆氏祖法》,见黎侑回了书房,偷偷地跑到了后山,迫不及待地开始练习阵法,可刚练了小半天,天边便传来了一声鸟鸣。
白桃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一跃而起,飞似的跑到殿门口。
“重阳!阿泽!”还没到殿门口,白桃便瞧见了一身火红的重阳,牵着一个小不点,激动地大声喊道,“你们回来了!快让我抱抱!”
重阳刚刚合上殿门,见到向自己飞奔而来的白桃,露出一抹笑容,下一刻,连忙抱起阿泽,撒腿就跑。
他大声喊道:“姑奶奶,我刚历完神劫,你又让我再历个生死劫,放过我吧!”
怀里的阿泽咯咯的笑着。
白桃提腿就是一记飞踢,“不识好歹!”
她没踢到重阳,转身飞快地追着他,手里攥着灵力,时不时向重阳掷去一团,却都刻意地扔偏了。
三个人久别重逢,即使是见面就打,却都还是以前的模样,白桃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终于,两个人都玩累了,往草地上一躺,大口地喘着气。
阿泽从重阳怀里钻出来,呼哧呼哧地跑到白桃身边,躺倒她怀里,小小的一团和白桃在凡界见到时一模一样,软软呼呼的。
重阳不满道:“你只记得你家主人,有了她就忘了我。”
阿泽嘿嘿一笑,“我也喜欢重阳哥哥!”
白桃打量着阿泽,目光似是要将他吞了一般,“看看,我们阿泽长得这样水灵,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阿泽气鼓鼓地,“我是男孩子!”
重阳和白桃都笑了,阿泽也跟着笑。
白桃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疑惑道:“眼下才过了一个月,你们怎么就回来了?你们只活了三十多岁?”
重阳猛地坐起身子,面色一紧,“坏了,我忘了要向天尊讲那只饕餮的事情。”
重阳说着便抬腿离去,连身上沾着的杂草都忘了清理。
白桃愣愣地望着离去的重阳,问阿泽:“饕餮?”
阿泽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说话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我们都长大了,今日我跟着重阳哥哥在战场上埋伏敌军,可是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人鬼鬼祟祟的,便以为是敌人派的细作,就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一个山谷中。可那些人到了山谷里,便全然变了样貌,山谷中还有一只被好多根非常粗壮的白骨链子捆着异兽,困在一个大笼子里。我和重阳哥哥见情况不妙便要离开,可是那只异兽发现了我们,发了狂地乱叫,我们就......就被杀掉了。”
阿泽说到后头,脸也跟着红了。
白桃以为他是因为死状过于惨烈,觉得羞了,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安慰道:“那异兽是饕餮吧?那可是上古凶兽,你主人我都不一定能够打赢它,更何况当时身为凡人的你们,阿泽不必觉得丢脸。”
阿泽闻言,眼眶跟着红了一圈,“我没有觉得丢脸。其实、其实当时重阳哥哥可以跑掉的,可是他为了救我中了一箭,箭上有毒。我背着他走了好久,最后还是没能救回来,然后......然后我,我也跟着......”
他越想越委屈,最后抱着白桃哭出声来,“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箭穿过身子会那么疼,重阳哥哥肯定比我还疼!”
白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十分感动,只是她没想到,这两个人的感情竟然这么深,甚至可以为了对方不顾性命。
“主人下凡找过我们,我记得。”阿泽抽噎着,“有一次我们去了北方的战场上,我感了风寒,病了数月,重阳哥哥骑马连着赶了三日三夜去了皇城,替我把主人给我的桃花和尊上的荷包取了过来。”
白桃摸了摸阿泽的脑袋,“所以师父给你的荷包里装了什么?”
阿泽忽然收敛了哭腔,愣愣地望着白桃,呆呆的模样看的白桃好不喜欢。
他打了个哭嗝,“钱,一堆钱。”
白桃忍不住笑了。
“你为什么会记得凡界发生的事情?”白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们已经看过了司命的卷宗?”
阿泽摇了摇头,有些委屈,“阿泽记得,是因为阿泽并不是历劫,但重阳哥哥不记得了。”
白桃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重阳不记得,就说明他渡劫成功。
她又问:“重阳没有被雷劈,是不是说明他经历了人间八苦?他的爱别离是什么,求不得又是什么?”
阿泽只好将自己在凡界经历的一切都告诉白桃,可直到最后白桃也不清楚重阳爱的究竟是谁,得不到的又究竟是谁。
阿泽说得累了,望着白桃,小手摸了摸肚子,可怜巴巴地说:“主人,我饿了。”
于是,在阿泽的催促下,白桃牵着他去了厨房,想要碰碰运气,看看还有什么吃的东西。
黎侑坐在书房里,门窗敞开着,时不时吹进来带着暖意的风,窗外的那棵树跟着发出沙沙的声响。
黎侑将手中的笔放下,目光落在了木架上,上面摆着石头糖,狐狸面具,一堆野花,还有一幅合上的画轴。
他忽然想到了在凡界庙宇前的那颗树顶上,还缠绕着一根鲜红的细绳。
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底涌上,耳畔又传来了少女轻声念着的那句:年年如今年,日日如今日。
重阳头一回见黎侑失神的模样,不由地愣住了。
以往他敲门,是为了将紧闭的大门敲开,而眼下望着敞开的大门,他一时竟不知道要不要敲。
书桌前的黎侑收敛了笑容,变成了平时那副温和认真的模样,“你是要在门口站着和我讲事情,还是进来坐着说?”
重阳连忙进了屋子,认真地行了一礼,“小神重阳向天尊请安。”
黎侑笑着让他起身,“你此番归来的时候甚早,眼下又过来找我,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重阳面色一沉,“天尊,饕餮在凡界现身了。”
黎侑本还笑得温和,一听此言,眉间的温柔全无。
重阳同黎侑一般,眉头紧锁,“今日我凡界身死,灵魂出窍时发现饕餮出现在皇城外几里地的树林里。饕餮自三千年前便藏匿在世间不知何处,前任魔主炎陨似乎得到过饕餮的元灵,所以才能炼制出饕餮丹,如今饕餮现世,祸患无穷,天界不可不夺。”
黎侑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轻声道:“我明白了,你方才历劫归来,好生休息,几日后随我去一趟天宫。”
重阳起身应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