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明知危险,仍毅然将苏非当成亲生女儿收养也是计划好的。
还有,苏炎和苏淼睹上自己的一切,决定保护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也是计划好的。
娜娜表示这一切都不是他们的意志。
只因某种促使他们这么做的东西凑巧潜伏于他们。
这么一来,意志这种东西不就根本不存在?
明明只是受计划支配的棋子,他们这些守护者却误以为这都是自己的意志吗?
如果是真的,那么......
苏炎哥那个,苏非轻声呼唤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苏炎讨厌命运这个字眼。
他不喜欢单凭这个词汇就全盘推翻人类的意志和感情,他最恨不讲道理的逼迫和不容分说的指责。
自己思考.自己决定,自己负责这是他的基本态度。
正因如此,他才没有盲目相信神谕;正因如此,他才决定即使与世界为敌,也要保护妹妹;正因如此,无论身陷何种困境,他都从不厌倦自己决定的这个义务。
然而,如果连这些都是他人控制的结果,支撑他双脚的地面此刻肯定出现巨大裂痕,苏非对此很明白,因为她就经历过一次。
当她得知自己这个存在、自己这个意志,其实应该是完全不同地点的另一个角色时,当别人宣告她是红瞳公主时,当她一度找不到自己的立足之处时。
对不起。苏非垂首低喃。
你道歉干嘛?苏炎轻轻苦笑道。
因为因为......
因为苏炎和苏淼是为了保护她才舍弃故乡,以前的她认为这也是他们自己的期望。她原本很高兴,虽然知道自己很厚脸皮,虽然觉得自己很肤浅,但对苏非而言,这原本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不过现在
现在这样烦恼蓦然介入的声音来自罗娜。
正是因为你拥有意志吧?
或许是这样哪。苏炎侬注视拄着手杖在长廊拼命赶路的女子背影说。
我们只看过你们三位的资料,创世战争的事也是单方面听娜娜转述,所以也不便妄下断语可是,如果他们真的只把你们视为棋子,不是该将你们设计成没有任何疑虑的人吗?
所以呢?
所以所以也不是要你别烦恼,但至少别用否定的角度思考事情吧?
要是能这么容易想通就好了。
说的也对,我也是花了一段时间。
罗娜如此表示的声音里带着某种经验之谈的自信,不过苏炎他们不晓得这究竟是基于身体缺陷者的经验?或是基于绯红副官的经验?
多谢你的建议。苏炎耸肩道。
那个呃谢谢。
苏非说完,罗娜微微转头浅笑。
不客气。
......
情况如何?
一听见这个声音,云云愕然抬头,其他士兵们也一样。
一边大声询问,一边进作战室的人是苏炎,门口附近的士兵们忍不住起身摆出架式,但一看见跟在后面的罗娜和护卫们,还有苏非等人,众人浮现困惑的神情。
云云越过苏炎的肩膀,瞪着爱罗蒂叱道:罗娜,你怎么把局外人......
他们有跟那个怪物战斗过的经验!罗娜打断云云的台词.大声说:我认为可供判断的情报越多越好!有鉴于事态紧急,情报收集应比保守机密优先!
就算这样!云云继续大声斥责忽然住口不语。
焦躁的表情依然扭曲但视线已转回作战室中的巨大棋盘,现在确实不该在意这种芝麻小事。
云云在这方面很容易看开,不正确来说,她行动时能切割情感和理性,面对重要场合时,不但不会感情用事,甚至可以抛开面子和习惯,下达正确的决定,正因如此,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云云才能率领绯红的士兵们。她绝非仰赖公主的权威,而是以实力和个性赢得部下们的信赖。
所以情况呢?
罗娜问完,其中一名负责侦查的魔法师应道:敌军特殊战力的总数维持在四十七,相较之下深渊之队损失三成,而且损失持续增加中,目前仍在交战。
叫它们住手!苏非的声音冷不防响起。
众人错愕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她身上,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她顿时畏怯地身子一缩但又立刻毅然道:深渊之队就是那些海豚吧?快点叫它们逃走!
你闭嘴!云云握拳拍打椅子扶手大叫。局外人不许插嘴!外行人也是!这是战争!
那又怎么样?战争就可以见死不救吗?苏非也吼叫去。
苏非的主张当然只是感情用事,战争这种东西正是以上兵的死亡为前提,单纯将之视为数字上的折损才能成立的行为。零死亡的战争并不存在,感情用事愚蠢透顶,简直就像手无寸铁地站在充满鲜血、钢铁、火焰味道的战场中央,阐扬理想主义。
可是。
没用的,叫它们回来比较好。苏炎也如此表示。那个怪物的复原能力远超过生物,个人规模的攻击性魔法就算伤得了它,也杀不死它。我们以前跟那个怪物交战时,是使用魔法完全破坏其中心部位,才终于歼灭它的。
资料可以证明他讲的事。罗娜说:而且据说秩序守护者很可能就在船上,投入普通战力也很难扭转局势。
既然如此,要怎么办?云云以挑衅的声音问苏炎。
我跟阿菲出去,我们负责对付秩序守护者,你们集合可以动员的魔法师,准备能一举葬送那些怪物的大规模歼灭系魔法。
嗯。云云暗自思考。
他们之所以想捉住苏炎苏非,其实就是为了对付秩序守护者。既然对方主动表示愿意迎击秩序守护者,交给对方也无妨。
此外,即使敌人的复原力优异到普通方法都杀不死,既然是生物既然是物质,歼灭系魔法铁定能够消灭。苏炎的提议确实很妥当,或者该说跟云云原先计划的下一步几乎相同。
好,那就拜托了。云云点点头。
......
层层光线射入无边无际的湛蓝世界,缓缓摇曳的光束撕裂昏暗。
地点是海面下。
就在区隔天空和海洋的交界下方,黄昏般晦暗不明的水中,某种东两正成群结队地前进。
异形只能如此形容的某种东西。
这群怪物们伸展手拨弄海水,同时将吸入的海水猛力喷出,藉由这股推进力移动。那速度犹如在荒野驰骋的野兽,明明身在水中,但海水阻力对它们而言,甚至连空气都不如。
它们的目标是基地要塞,亚帝国危机管理组织绯红活动据点之一的岛屿。
目的是完全歼灭对方,杀戮、击溃、消灭,没有任何例外。
前进的怪物们内心只想着这件事,它们蜂拥而上,只为了执行交付的使命。毫无困惑、踌躇,只是自动地执行任务,只是为此创造的肉块。
一切都是按照秩序守护者的命令。
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这个世界永恒的乐园。
于是
......
基地要塞的侦查基本上都依赖魔法。
负责搜索的魔法师们长时间轮班启动广域探查系魔法,而在海面下进行巡逻任务的深渊之队,亦是透过通讯系魔法回报。基地内部的通汛设备云云他们也只明白其中一部分原理似乎大部分都拥有生命,无须依赖魔法就能有效传达命令及进行报告,但这些都仅限于史基特内部。
此外,原本亦曾考虑利用基地本身具备的探查能力,可是他们尚未彻底分析出操控方法,加上还用不惯,无法充分运用。因此,绯红便选择早已习惯,经证实具有实战效力的魔法为基础,执行警备任务。
话虽如此这就意味着目前位于基地后方的作战室,若不靠魔法支援便无法彻底运作,所以绯红拥有大量魔法师成员,而亚帝国本身亦有采用最新魔法战术的魔法战斗部队。
然而
(这是?)
一名负责搜索的魔法师,一边处理探查系魔法和深渊之队传来的战场情报,忽地皱眉。
(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女子的脸孔。
传来的情报里掺杂着片段影像,刚开始并没有任何特别意义,魔法师以为这只是自己记忆范围内的旧日回忆说得白一点,只是过去在某处见过的女子容貌偶然掠过脑海罢了。理当如此,毕竟他接收的情报乃是深渊之队与怪物们战斗的海底战场,不可能在那里看见女子脸孔的。
可是
(啊啊)
魔法师无声叹息。
女子脸孔增加了,宛如映照在双面镜般无限递增。脸孔以骇人的速度侵占他的意识,海中展开的殊死战已经被他驱逐至意识角落,脑中满是无数的大小脸孔。
女子的睑孔,绝美、绝丽。
那张脸以不可抗拒的压力浸透魔法师的意识,轻易突破区隔魔法处理范围、魔法师本人记忆和人格的精神屏障,直接侵入他的精冲内部。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但他发现了,没有理由,只是无条件地知道。
这名女子很特别,这名女子就是绝对,这名女子、这名女子、这名女子、这名女子
敬畏的念头没完没了地涌现。他无法忤逆,不可违抗,不能排斥,必须遵从。
因为她是绝对者,因为她是绝对高于自己的存在,因为律法里并未记载任何能够反抗她的权力
(啊啊啊啊我)
魔法师因恐惧和后悔而全身发抖。
(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不知轻重的事)
然后
冷不防
啊啊啊啊啊啊啊其中一名魔法师大嚷。
周围士兵们诧异转头,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下负责搜索的魔法师忍不住从自己座位站起,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附近的士兵们奔向魔法师,他们手还没伸出,魔法师已扑倒在地,发出更大声的惨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见在地上剧烈痉挛的魔法师,周围士兵忍不住表情一紧。士兵们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尽管不知道,但魔法师的脸孔明显烙印出强烈的恐惧和懊丧,就像是对犯下滔天大罪的自己恐惧战栗的罪人。
而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开始增殖。
这股恐惧仿佛具有某种传染性,负责搜索的其他魔法师们也纷纷从座椅上跌落,泪流满面地满地打滚。
其他士兵们也不禁杵在原地面面相觑。
要是触摸他们,自己也会被这种疯癫和恐惧污染他们内心大概如此认为。
不过
这是云云和罗娜似乎立刻就明自个中原因。
这就是秩序守护者的影响力律法的力量吗?云云盯着在地面挣扎的部下们,苦不堪言地低语。
不知是谁唤来的五名医护兵奔到作战室,开始对满地打滚的魔法师们进行急救措施;话虽如此,其实也只能压住他们,给他们嗅闻镇定香或喂食药剂。
没想到连透过探索系魔法都有效力啊。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种魔法将情报与意识直接连结,说不定反而更容易受律法影响。罗娜道。
无论如何这样也没办法出手探查敌情了。云云一脸苫涩地说。
不幸中的大幸是医护兵表示魔法师们的生命活动本身并无异状,不过他们也因此无技可施,毕竟事关精神领域,普通药剂和急救措施一点用也没有。医护兵也只能压住痉挛的魔法师,在他们嘴里塞东西,以免在镇定香生效前咬伤舌头。
什什么?这是什么?搞不清楚状况的苏非询问身旁的罗娜。为什么突然这样发生什么事了?
这就是律法。堪称绯红智囊的才女面色沉痛地说:你知道战棋盘吧?
嘎?
不明白两者有伺关联的苏非用力眨眼,但罗娜自顾自地继续说:有数种不同的棋子,每种棋子都定有可以这样走、一旦这样就输了这些规则,律法跟那是一样的。
什什么
律法规定人类无法违抗秩序守护者此乃这世界最牢不可破的法则。他们是无法忤逆的绝对支配者,高于人类的绝对存在,握有人类生杀大权的管理者这就是秩序守护者,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
规定?
对,就是这样规定,所以我们无法反抗。
无法反抗?规定?这种事这种事我可没听过,怎么可能有这种规定?是谁决定的?写在哪里?
写在我们体内。回答仅针对最后一个问题。该说是我们人类的灵魂,或者本能从出生起就刻在我们心中。人类应对秩序守护者盲目遵从。不问人种、年龄、性别,所有人类皆是如此。所以人类在秩序守护者面前没有自由意志,只要他们有意,甚至可以干涉采取敌对行动人类的意识
罗娜说完,望着负责搜索的魔法师。镇定香似乎生效了,重病发作似的苦闷已经消退但仍像发烧般颤抖不已。魔法师也好,士兵也罢,看来目前都派不上用场。
对对世界上所有人类敞这种愚蠢的事?
这就跟世界规定物体由上住下落、火是热的这类事实或现象一样,只是我们平常没发现罢了。
罗娜的语气既无兴奋,更无激发恐惧的抑扬顿挫,非常平淡却也因此充满真实的重量。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例外。罗娜回头,以沉痛的目光望着苏非说:律法破坏者人称红瞳公主,换句话说只有你例外。
世上唯一的人。
唯一能够反抗神的安排。
然而,就算罗娜这么说,罗娜也没有真实感。假如她拥有某种能够自觉的主动特殊能力倒也罢了她的这种能力仅针对秩序守护者,对平常围绕在她身旁的普通人类毫无效力。
这个事实比别人宣告她是公主更没真实感。
可是可是!这就是我被迫杀的理由?可是这样就算我独力反抗秩序守护者,能做的事根本就微不足道。
苏非多次亲睹秩序守护者的力量,他们的力量轻易就能劈天裂地名副其实的神迹。即使苏非是不受律法约束的特异分子,然而她本身既无力打倒他们,更无法扭转他们控制的世界情势,充其量只是被杀手四处追杀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