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涅也猜到他会这么说,立刻回答道:只有两次。
而且再分析没有命中的这件事实本身,也可能是某种纪录错误,尽管现在已无法重新确认。
是竟然有两次。
神岂会出错?人会出错,但是神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可能吧。
夜思微微一笑,的确如您所言,但如果要讨论可能性,我也能这么说那只不过是假借天神之名招摇撞骗的其他存在。神谕之所以命中,也只是利用人为力量在背后操纵,下达神谕根本称不上全能,因此,对预料之外的情况就无从处理。
荒谬,就算是这样,葛涅苦笑道:既然那个存在可以对我等世界造成现实上的重大影响,称之为神也不为过吧?
您刚才说神给予我们无限的爱。
夜思静静说道:可是,您如何保证那个爱跟我们的爱是相同的?
一瞬间葛涅不知该如何作答。
因为这亦是不知不觉在他内心萌生的疑问。
不知不觉?不,不对,这是十七年前那一天萌生的疑问。
神是存在的。在现实上。虽然我们看不见,它仍存在在那里,对人类行使影响力。至少自称是天神使者的超越常理之存在,确实是存在的。
葛涅知道这件事。
然而他们真的爱人类吗?
他们对人类的控制,真的是为了让人类变得更好吗?
你想说什么?
就算神真的是神我们所认知的神,跟现实上对我们行使影响力的存在之间,是否有落差?如果是这样神谕的意义也就跟着改变。
红瞳公主真的是应该铲除的存在没?她真的是带来大灾厄的存在吗?如果只向神寻求这个证据说不定我们在根本的地方就想错了。
很有趣的想法。葛涅说。
能够产生这种想法的人少之又少,神谕便是如此绝对性的东西。
黑夜之后必是白天,水往低处流神谕几乎是跟这些事象在相同次元侵入人们的仪式。这是基于五千年以上的岁月所创建的常识,即使不是夜月的忠诚信徒,这也如同既存事实刻画在人们内心。
神谕就是真相。
对此保持怀疑的,若非疯子,就是异教徒,不然就是有相当特殊隐情的人。
我见过她了。夜思轻描淡写地说:两次。另外也见过她的守护者,还见过跟他住了一阵子的女生。见过他们之后我变得不明白了。不管怎么看,偷都不像邪恶的存在,更不先像毁灭世界的人。她拥有非常坚强非常坚强的心灵,除此之外就是普通的女生。
葛涅缄默无语。
同时,我也遇见非常可怕的怪物,极端骇人地强大、摄人仿佛室我们人类如草芥。
我听说那是教会派遣的怪物,为了将红瞳公主连同阳关镇整个消灭。我并不打算讨论这件事的是非对错,因为我跟黑鹰集团依情况也有采取相同行动的打算。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很在意,无论任何都很想问:那个怪物那个怪物究竟是什么?
那是葛涅一时语塞。
教会确实对夜国发了一封教皇署名的密函,要求将红瞳公主连同阳关镇整个消灭可,是消灭阳关一事,其实并非夜月教高层的决定。从派遣肃清使开始,就不是第六涉外局对长葛涅的决定了。
一切都是他的要求。
对他的要求,人类没有拒绝的权利。
纵使对方没有任何说明,他们除了遵守,没有其他选择。
对他和他的族人(尽管不知这个形容是否正确),怀疑或许忤逆这种行为,对神官们而言,甚至会造成信仰存在理由的崩溃。
然而,他竟然死了。
他理应是绝对而永不灭亡的存在,那么不知他是如何看待,与葛涅沉默并肩而行的夜思不防绕到他的正面说:在下今天就此告辞。未来或许还会来向您请益,到时请多多指教。
留下这句话,夜思向他行礼后,迅速转身离去。
今天只是来打声招呼是这个意思吗?以肃清使当借口固然容易,但对方分明是在故意挑衅。夜思之所以主动离开,也是看出他会如此说明,否则的话,应该会提出让他更加为难的问题。
话虽如此......
根本的地方吗?
换成十几年前,有这种言论被折磨至死都是活该;然而,如今却挟带一股奇异的重量,沉淀在葛涅的意识底层。
......
另一边。
门扉后方传来经重重反射后,变得模糊不清的水声。
等一下!
头发猛然被人抓住,诗诗向后一仰。
她一回头,双眉深锁的苏非就站在那里。
你在干什么?
洗洗澡。
别说得一副理直气壮,苏炎哥正在里面呀!
相隔一扇门板的后方,混着水声,传来一阵阵的哼唱。
最后跟苏淼讨论的结果,第一泡澡的权利由苏炎取得。因为这几天,工作最辛苦的人是他。
虽然只有三人,但多数决就是多数决,苏非不情不愿地同意了。
顺道一提,诗诗并不在表决名单里,她已经被视为苏炎的附属品了。
可是,即使如此
诗诗要跟苏炎一起。
也不可能答应她。
不可以!
苏非一吼,诗诗微露哀伤的神情。
呃......
苏非不禁退缩。
尽管不认同苏炎的借口,可是这名少女的表情里,确实有种教人无法违逆的东西。因为很少显露明确表情,一旦出现哀伤的神色,就非常令人印象深刻,让苏非感觉自己像个大恶人。
努力重整心情,苏非说道:你呀,不论如何也算是女的,要有点羞耻心嘛。
纵然从指使哥哥去买换洗衣服的苏非口里说来,是相当可笑的台词,不过就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苏非要一起洗吗?诗诗侧头问她。
为什么变成这样?苏非垂下双肩说。一般常识似乎也随昔日记忆一起遗忘了,对苏非来说天经地义的道理,这名少女很多都没有概念。
诗诗喜欢苏炎。
我知道。
苏非也喜欢苏炎?
呃
当面问她这种问题,她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最喜欢你了,虽然以前也对哥哥说过这句话。
喜欢也有许多形式。
苏非不禁想起早上那个讨厌的梦。
苏炎和自己的关系是无血缘联系的兄妹。
这件事老实说,不晓得苏炎是如何看待?
当然就立场而言,苏非跟苏淼的关系也是一样,但情况不尽相同。我最喜欢你了,过去不假思索的这句话,对现在的她来说,觉得是非常欠缺思虑的一句话。
当然不讨厌。总之先说一个无关痛痒的回答。
诗诗一副正合我意的模样点点头,干脆爽快的说:大家一起吧。
所以说,为什么变成这样?苏非说边涌起白费力气的感觉。
......
王都。
以夜国的王宫之城为中心形成的都市,是夜国国境内各种领域的中心。
长达数千年的历史,将王都演化成迷宫般的复杂结构话虽如此,或许是历代主政者的努力,王都并未失去身为都市的均衡。
其中一个例子,便是随处可见的公园绿地。
贵族的居住区、庶民的居住区、商业区、港湾区,王室在各区主动征收土后,兴建公园对外开放,这些绿地空间,对人口与建筑都过于稠密的这个都市,达到降低内部压力的功能。
假日时是庶民的休息场所,发生意外时是避难场所,有时亦是祭典或王室活动的场地,这些公园是王都的珍宝。
在这种分散于王都的公园之一。
天真嬉戏的孩童们对面一棵特别高大的树木绿荫下,停着一辆马车。
色调偏暗,因此并不显眼,但只要小心观察细部,就能察觉马车外观相当精细,洋溢着贵族的风格。
同时,一名男子在马车前方飘然而立。
剃得短短的发,以及犹如钢铁雕像般坚毅的五官格外醒目。在孩童们嬉戏的白日公园里,唯独这名男子周围荡漾着黑夜的静谧。
不过真令人吃惊,是龙吗?
声音从马车里流泻。
然而,男子背对着马车,文风不动,仿佛马车甚至说话的对象都不存在。
神话时代,魔族与神战斗的王牌兽神。老实说,我原以为只是传说;但既然如此,红瞳公主的神谕可靠度,也就是越来越高了。
不过是有人目击类似龙的影子,我反而比较在意跟他们战斗的人形存在。
这名男子是谍报部处理班黑鹰班长,史达队长说道。
另一人的声音有着女人特有的艳丽,以及岁月累积的沙哑。
人称王爷夫人的艾伊。
在王国军中,以其特殊性和高强的战斗力闻名的第五特战队统筹人物。
马车乘客室的窗户打开一道细缝。
双方并未交换视线,透过不知能否容一只手指的细缝,统领王国黑幕的两人相互交谈。
显然是超乎人类常理的存在,不论是那个外形,或是破坏力。
史达对附近嬉戏的孩童们投以锐利的目光,同时说道。
随时可见的景象:快活、宁静,令人会心一笑。少年少女们在行道树间奔驰,相互追逐嬉闹。
当然也可能是某种自动攻击性魔法
事实上,从阳关镇的骚动开始,红瞳公主一行人就在谍报部的监视之下。
面对感官敏锐的苏炎,以及可以利用魔法探查的苏淼,普通的监视方法当然非常困难,也经常发生跟丢的情况;然而,即使是他们,终究难以完全逃离谍报部偏及王国全境的监视网。除非他们躲进深山,选择远离尘世的生活。
因此,负责监视他们的谍报部成员,前阵子捎来极端异常的报告。
守护者苏炎背后升起的兽影以及拥有羽翼的奇异人。综合片段的目击情报,荷村所发生的非人战斗情形隐约浮现。
普通人听了肯定一笑置之;可是,史达和王爷夫人却十分感兴趣。因为他们非常明白,只要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定,无论是多么愚蠢的情报,将之视为妄想或幻觉都是很危险的。
你觉得是什么?王爷夫人带着某种挑衅的声音问。
我个人的意见也可以吗?
无妨。
就在此时,史达忽然移动目光。
正在游玩的其中一个孩童碰巧跑在他身旁一个小男生跌倒了。跌得非常严重,少年的手肘擦破了一大片。
伤口开始渗血。少年趴在地面,泫然欲泣地环顾四周与史达目光相遇。
祈求帮助的目光看着史达。
但史达不发一语,神情跟平时一样本然。
以为大人绝对会担心地跑到自己身旁的少年,仿佛被人背叛,神情哀怨地僵在原地。
你是要站起来,还是要放声大哭?史达仍旧以木然的声音问:快点决定。
少年一时惊讶无语,然后咬紧牙关站起来,接着又征询意见似的看着史达,史达轻轻点头。
很好。声音很低,但少年眼睛一亮,点点头跑开。
心肠真好。
那种小孩,将成为未来守护王国的人。史达目送少年的背影,冷冷说道。
并非害羞,这就是他的天性。
秩序守护者。史达仿佛忽然想起刚才的问题般说道。
我还以为史达队长是彻底的现实主义者呢。
光看报告的话,确实很像夜月教所说的秩序守护者。
夜月高层跟这一类非人存在接触的情报,虽然尚未证实,但谍报部也曾听过好几次。不过,也不能立刻认定那就是这次的羽翼之人
夜月高层是连王国军谍报部都难以窥探的圣域,难以调查的理由很多,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极端彻底的情报管理体制。
就组织本身的完成度而言,恐怕与王国军也不相上下。
这么说来,第六涉外局队长霍克那里好像也有所动静。
肃清使吗?
呃,这次似乎没有派遣肃清使,而且异教检察也是第二涉外局的管辖,那个队长跟霍克的交情不太好,情势很微妙哪。
我这里若是发现什么情报,再向您报告。
有劳了。对了回到刚才的话题,如果那个人真的秩序守护者呢?
如果真是夜月所说的秩序守护者,史达轻描淡写地说:苏炎击倒了那个人,击倒了那个一击就能创造峡谷,拥有超凡破坏力的对手,此事不容忽视。以一个人类来说,他的力量太过强大。更何况他既非军之人,也不是做官的,假使恣意使用这股力量,世界势必混乱,而且,也会出现想延揽他,取得这股力量的人。我们事实上也有接获报告,正打算与他接触。
云国第三公主露露,唯一拒绝接受夜月祝福与洗礼的人,人称兽姬。她所率领的帝国危机管理组织,我记得叫做红色。
最后一场战大约是二十年前目前的战略级攻击性魔法,以及在各国王室、高层的明智外交政策下,勉强保持的势力均衡状态,很可能被红瞳公主一行人破坏,尤其是红色这两年的奇特行动特别引人注目。
乱?
王爷夫人语气轻松地问,仿佛讨论明天的天气。
倒不是因为这是其他国家的事,对她来说,一国的命运跟明天的天气本来就是相同次元的问题,若非如此,肯定无法承受因为自己的一个调配,就可能造成数十,不,是数百死亡的这种沉重压力。
有这个可能性。包括夜月这种旧秩序和价值观,对于那些想要加以破坏的叛徒来说,红瞳公主的存在想必是极为难得的王牌哪,如果这张王牌还拥有足以击败秩序守护者的实质战斗力,这对任何国家来说都一样吧?
史达的神情此时首次出现动摇。不过,也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察觉到这股细微的变化。
布雷王爷跟包含有谍报部的贝达将军派,走得很近一事,我也略有所闻喔。
还不至于发动叛变。史达说:因为布雷王爷虽然对王位很执着,对政治却没有太大的兴趣,很适合当个傀儡,贝达将军才会支持他。
的确很像贝达将军的想法。那么,你也同意这件事?
高层有令,我就遵循;不过,现阶段的行动是基于个人裁量权。
远处传来孩童们的嬉笑声。
沉默片刻后,王爷夫人叹息似的说:依情况不同,我们也很可能变成敌人喽。
很可惜。史达语调平淡地说。或许是真心感到可惜,然而对此事毫不迟疑就是这种感觉。
义母大人,时间到了。马车驾驶座上的一名少女说。
这么快?抱歉,队长,今天还有约,我就此告辞。
慢走。
吉儿,拜托了。王爷夫人说完,少女轻轻颔首,一抖缰绳。
史达没有目送发出喀啦喀啦车轮声前进的马车,目光直视公园的风景,接着越过树木和建筑屋,凝视耸立在远方逆光中的巨影。
夜国皇城。
史雷、阿妮。
他说话的同时,身旁风景轻轻晃动。一个佩带长剑、身穿轻装铠甲的年轻士兵,以及一个像是魔法师的年轻女子,犹如烟雾般在那里出现。
两人似乎是以幻影魔法隐身,担任史达的贴身护卫。
史达认真打斗的话,瞬间就能击毙一、两位普通兵。
这样的他之所以特别带护卫行动,是因为会面对象是统领两支强力部队的王爷夫人。那名驾车少女,恐怕也不是普通人。
辛苦了,回鹰巢吧。史达说。
另一边。
跟诗诗一起住在废墟第三天。
就连苏炎他们也逐渐习惯这名奇妙少女的存在,简单来说,就是开始明白该如何应付她。
总之
站在窗衅的苏淼,回头望向坐在地板上的苏炎和诗诗。
至于苏非,则在苏淼身旁抱臂望着他们俩。
诗诗不想离开苏炎,一方面是想待在自己喜欢的苏炎附近;另一方面,则是害怕自己不在的时候,苏炎可能一去不回,对不对?
诗诗露出略微思索的表情接着点点头。
嗯,苏炎的确曾为了摆脱诗诗而狂奔。对诗诗来说,自然很担心他又扔下自己离去,因为不能保证下次苏炎会回头。
为了这种不安烦劳不已的你,请用这个!
苏淼说着商人的推销台词(但她那种温吞的语气听来毫无魄力),拿起摆在窗台上的东西,向众人仔细展示。
当啷,金属与金属的声响起。
等一下。
说话的是苏炎。
为什么变成这样?
苏炎哥每次要去上厕所、洗澡、换衣,就得好说歹说地拉开诗诗,很麻烦嘛,而且每次都要我扮黑脸。苏非一脸理所当然地跟在后面。
不,这我知道。
苏淼姐跟诗诗商量的结果不过,诗诗也只有点头或摇头总而言之,这就是最完美的结论喔。
我的意见呢?
否决。苏非当场断言。
在否决之前!求求你听一下。
苏炎哥真任性耶~~
苏非一副受不了的模样,双手叉腰。
苏炎无精打采地看着苏淼手里的东西说:你啊,先去给我问一百个人任性这个字的定义。
目前出问题的东西,就是附有锁链的手环。是苏淼用放在马车里的细链子、预备的布料和皮带组合制成。
这样子,诗诗也可以放心了。
苏非还是不太喜欢诗诗待在苏炎身边,不过一想到这样诗诗有事没事就黏着苏炎的次数也能减少,倒还可以忍耐。
因此苏淼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做了这条手环。
也听听我的意见啊,求求你们。
苏炎,苏淼诧异地说:莫非你不喜欢?
这种事还要问吗?你的神经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亏我做得这么可爱,苏淼忿忿不平地说。她的视线垂落手上,锁链同意似的发出当唧的声音摇晃。
就算可爱,哪有白痴戴了这种东西会很开心的?苏炎握拳击打地板咆哮。
可是可是,这里还特别绣了下龙的图案喔,很可爱吧?苏炎不喜欢小龙吗?
啊!苏淼姐的手工好细哟~~
鬼才高兴!
听见苏炎不耐烦的回答,苏淼深受打击似的身形一歪满脸歉意地说:小猫图案比较好?
不是!苏炎疲惫不堪地怒吼:啊啊啊真是的要怎么说你们才懂呃对!对了!我的意思是,想用这种东西束缚谁、跟谁连在一起的想法很肤浅!
诗诗,苏炎哥说你很肤浅。
苏非把双手放在一脸茫然的诗诗肩膀上说。
我是说你!苏炎指着苏非大吼接着叹了一口气。
他继续问诗诗:诗诗你这么不相信吗?
诗诗听了苏炎的话后摇摇头。
既然如此,没有那种东西也无所谓吧?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这种事不该用那种形式,你懂吗?
嗯。
好孩子。苏炎对轻轻颔首的诗诗露出满足的微笑,苏非和苏淼在背后窃窃私语。